第4章 共命禽
作品:《一念嗔痴》 闻庭的目光从关劫身上移开,落在正在擦拭瓷器的颜如玉身上。“那他呢?”他问道,“颜如玉,又是什么?”
关劫还没说话,颜如玉自己先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顽皮的笑意。“我嘛,”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是书灵哦。藏在字里行间的念,得了机缘,化了形。”
他挪了挪脚,漆黑的瞳仁放大又缩小,朝闻庭眨了眨眼:“闻先生,您第一次见我时脚下空空,那不是您的错觉,是我故意逗您玩的。”鲜活的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您当时那副惊讶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可真有意思。”
闻庭怔了怔,没想到当初那令人心悸的发现竟是个玩笑。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他不由得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这两日经历的种种在脑海中回闪——死而复生的关劫、诡谲的仪式、还有眼前这自称“书灵”的少年。这一切太过奇异,像推开了一扇从未发现的门,门后是光怪陆离,闻庭本该止步,却忍不住地往里走。
“那我们之间,现在算什么?” 他重新看向关劫,眼中是不容回避的执拗。
关劫住在闻庭的眼睛里,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双紧抿的唇上,降下了雪松和古墨混合的气息,带着认命的纵容,一个吻,印在闻庭的唇角。
闻庭怔在原地,唇上留着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他没有闭眼,看见了关劫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绷紧的下颌,感觉到垂落的发丝拂过的他侧脸,痒意穿透了心底。
灵犀一点何须语,已是红尘共命禽。
咨询室的灯光是纯粹的,分析性的白,将人的每一丝情绪都照得无处遁形。闻庭坐在其中,切换回理性权威的角色。
他对面,衣着考究的王氏夫妇,王鑫和他的妻子李薇,两人保持着体面的坐姿。“……哭声,像个小女孩,”李薇的声音绷得很紧,眼下的乌黑透过厚重的妆面,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包的金属扣,“就在衣柜里,每晚……但一打开,什么都没有。”
闻庭的笔尖在评估表上方停顿。
夫妻二人从进门开始,一直有种微妙的反差。李薇脸上是纯粹的困惑,眉头微微蹙起。而王鑫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褶皱,一下,又一下。
“这个声音,”闻庭的声音平稳,目光直直在王鑫身上,“对你们而言,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李薇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表情,呈现出一种下意识的空白:“医生,我真的不知道……”王鑫的脊背却瞬间僵直。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次,视线迅速从闻庭脸上移开,落在妻子茫然无措的侧脸上,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混杂着焦躁与纠结的复杂情绪,“不熟悉…就是陌生的哭声。小孩子哭起来不都差不多吗?”
闻庭合上记录本,不在追问。他以“压力导致的集体幻听”为由草草结束了咨询,只在最后善意地提醒:“试着换种生活方式。别总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衣柜上。”
夜晚逐渐吞噬城市的轮廓,闻庭下了班,锁上了咨询室的大门,准备去往玄冥殿。
他像往常一样穿过必经的弄巷,巷口,一个穿着月白布衣的老妇人,坐在一张半透明的矮凳上,银白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她低着头,双手以一种亘古不变的节奏,反复做着纳鞋底的动作。只是针线穿过虚无,她也没有影子,身形边缘微微模糊,随时会溶入渐深的夜色里。闻庭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目光平静地从她身上滑过,只有握着公文包金属提手的手微微泛白。
自那场逆转生死的仪式后,他世界的经纬被无形的手悄然重织。
一开始只是来访者做咨询时,一闪而过的淡灰色的薄雾,被当成灯光晃眼,或是连日劳累产生的错觉。可是错觉变得清晰,闻庭清楚地看见那些带着愤懑的、悲伤的人,他们肩头萦绕着一团暗色雾气,形状不定,散发出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直到前日,他路过一片待拆的老城区,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顺着脊椎爬升,也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坐在巷口、反复纳着鞋底的半透明老妇人。
玄冥殿的木门将尘世喧嚣隔绝在外,闻庭推门而入,线香的气味更沉了。
店内,下午刚见过的王先生正站在柜台前,手中捏着一块桃木样板翻来覆去地看,脸色晦暗不明。
“……确实是旧衣柜不行了,” 声音有点抖,很快又镇定下来,“想订做个新的,桃木的,听说能安神。”
关劫立于柜台后,昏黄的灯光在他眉眼间投下阴影,目光落在刚进门的闻庭身上。
“桃木是能挡些不好的东西,”关劫的嗓音低沉,陈述着事实,“但木头终究是死的。” 他指尖轻轻点在那块样板上,“人心里的柜子要是藏了脏东西,再坚实的木材,也锁不住过往的回声。”
王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几乎是仓促地点头,付了定金,便低头匆匆离开,没有再看闻庭一眼。
门扉合拢,店内重归寂静。
闻庭走到柜台边停下,侧过头,装作自然地和关劫接了一个不太熟练的吻,动作带着些滞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问:“你能看出来什么吗?”
关劫的视线掠过方才王鑫站的位置,声音有些低:“我只能看到他罪孽深重。”
“他出轨了吗?” 闻庭下意识问,想起夫妻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和李薇茫然的脸。
关劫正要开口,旁边书架上一本摊开的古籍无风自动,哗啦轻响。颜如玉的脑袋从中探了出来,脸上满是新奇的光彩,他看看闻庭,又看看关劫,眼里闪着发现新大陆的光:
“哎呀呀,闻先生……原来您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
颜如玉这句话撞进闻庭脑中,带来奇异的回声,他确实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般近乎刨根问底的好奇。这感觉陌生,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关劫始终看着闻庭,目光有种预料之中沉静。他接上之前的话:“与姻缘无关。”
闻庭点了点头,手指反复蹭着柜台冰凉的木质边缘,将下午咨询室里那对夫妻的异常,他们提及哭声时的僵硬,和回答问题时的反应,都简略地说了。关劫站着听,会在闻庭停下来思考时插上一两句,不紧不慢地聊着。
说话间,闻庭不知觉绕过柜台,已经站到了关劫身侧。从门外望去,两人的身影在博古架的阴影与长明灯的光晕交界处,暧昧地重叠在一起,界限模糊。
店里很静,只有线香燃烧时细微的“荜拨”声。那沉静的檀香气息氤氲开来,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引人沉溺。闻庭被这香气牵引,身体不自觉地朝关劫的方向靠近了些,衣料几乎相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不同于常人的微凉体温。
就在他指尖微动,想要更确切地抓住什么时——
“叮铃——”
门楣上的铜铃毫无预兆地炸响,清脆又突兀。
紧接着,一个略显夸张的男声闯入了这片静谧:
“我进的这地方,到底是古董店,还是你们俩的卧室啊?”
声音炸了进来,闻庭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方才那点昏沉与亲近的念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利落地切断。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分割。来人倚在门框上,穿着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搭配剪裁利落的浅灰色羊毛西裤,内搭的浅蓝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了一颗纽扣,露出脖颈处一小片细腻的肌肤,他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视线毫不避讳地在闻庭和关劫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小组作业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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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共命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