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击打礁石，白色的水花激情四溅。“隆隆”的水声，在宋霏林的耳边连绵不绝，她一步一步缓慢退向水流湍急的山涧，这里不同于太守府后山的渡口，稍有不注意，人便会卷进那瀑布中。在水的冲刷下，四肢断裂，随波而下，丧生水中。


    宋霏林背后冷汗频冒，脚底遍布长满了青苔的滑石。眼前是一群比她高了两个脑袋的壮汉。他们手里拿着长剑，像猎人捕兔一般将她围在中央。


    “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心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青绿的嫩叶伴着凌厉的剑风从宋霏林的头顶处飘过，她顺着叶片飘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刀剑相碰下绽放的银光。


    那是要把对方无情斩杀的无声宣言。突然，“哒哒”的马蹄声从密林里传来，尘烟随风飘散。


    “风熠，我们做个交易。”宋霏林大声喊道。


    两缕青丝从锋利的刀刃下滑落，迎面扑来的壮汉，面露遗憾之色，锐利的刀在半空中来回舞动，她额头青筋尽露，目光如同黏皮糖一般黏在那群没有规律跳动的白刃上，她必须比对方多算一步，方能在这白刃织出的网中，杀出一条生路。


    “宋老三，你在哪儿……”


    薛霜雨的声音在水声的掩盖之下，显得不太真实。宋霏林竖着耳朵，试图在水声里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醇冽的酒香从她的右手边弥散开来，这是凌韩逸的一品梨花醉。


    “风熠，把人引到你右手边五米处梨树边去。”


    宋霏林在心中暗自祈祷，只求梅曦会出现她所预期的地方。


    “我凭什么听你的？”风熠囔道。


    话音未落，灰烛的剑柄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吃痛地咬唇，手中的玄铁剑应声落地，灰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风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灰烛背身回踢，沾染着死亡气息的山风顺着他孔武有力的腿，缠上了风熠的咽喉。高手过招，棋差半招，便会满盘皆输。


    “你最好别骗我。”


    风熠用余光扫视宋霏林口中提到的那棵梨树，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影。


    带着血腥气的长剑再次直逼他的胸口，他一脚踢到玄铁剑的剑柄上，黑色长剑如同离弓之箭飞向那棵梨树。


    白色花瓣在利刃之下，如雨而落，沁人的花香，随风飘散，遮掩着空气中渐变浓重的血腥气。


    风熠追着玄铁剑，一路狂奔到树下。梨树四周，依旧无任何人影。只是，在身后追他而来的人儿，在无意识间与他拉开了距离。


    在这片刻的犹疑之间，风熠在半空中接过他的玄铁剑，在凌厉的剑风之下，脆弱的花枝，断裂而落，正巧砸在灰烛的头上。


    白色花瓣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挥剑斩落花枝，待到视线再次变得清晰。风熠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


    “不好……”


    灰烛立刻躲闪，在杀气逼来的方向，玄铁剑从他的脖颈处划过。他一脚踩在碎石上，身形不稳，向树边撞去，玄铁剑从他的眼前晃过，在他的右胳膊上留下一道长口。


    剧烈的疼痛冲击着灰烛的大脑，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手中的青龙剑，在染血的花瓣中垂直而落，插进散发着尸体腐烂味的泥土里。


    风熠此时长舒了一口气儿，受伤的灰烛不会再恋战。


    “宋三小姐，要做什么交易？”


    风熠的声音里透着无法言说的轻松，他就像一个玩弄猎物的猎手，试图将猎物千刀万祸后，看它活活痛死。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宋霏林冷笑道。


    “祝晖，过来救我，我带你杀出去。之后，我们的恩怨另算。”


    宋霏林眼底的沉静，像旋涡一般吸引着灰烛。他来不及思辨她话中的真伪，从地上将剑踢起，用并不惯用的左手，持剑杀向那群围着宋霏林的人。


    “你这个狡诈的小姑娘。”


    风熠这才惊觉宋霏林口中的交易是让灰烛受伤。灰烛疑心病重，受伤之后，会笃定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为了逃生，他会坚定地选择她。


    刚才她也是笃定灰烛会疑心树边有埋伏，不敢轻易冒进，从而让他逮到了反击的机会。


    “灰烛，我们停战。别救她。”


    风熠将玄铁剑扔到一旁，以示诚意。灰烛迟疑了半晌，宋霏林叫道：“祝晖，唇亡齿寒。我死了，你也逃不了。就算你武功盖世，奈何他人多。双拳不敌四脚。他需要替罪羊。”


    “话真多。”


    风熠如风一般蹿到宋霏林的身前，在宋霏林看清他的动作之前，他的手里便多了一柄弯刀。利刃从宋霏林的眼前划过，她惊叫出声，眼中尽是惧意。


    “有人重金买你命，你去阎王殿喊冤吧。”风熠眼里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


    突然，他的耳边有风声掠过。他在她那双带着惧意的眸中，看到了奸计得逞的笑意。


    两枚梅花镖从他的耳边飞过，径直扎向他的手背处。他挥刀躲闪，染血的匕首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宋霏林将他手背划伤的画面。


    他的胳膊在空中僵直了半晌，她趁机喊道：“梅曦，射他。”


    风熠循声回头，却未见任何人影。


    “小丫头，你又耍诈。”风熠愤懑道。


    做杀手十来年，他可从未如此被一个小丫头当猴耍。


    心中的愤怒积累到一半，身边的同伴已有一半的人被打落到瀑布之下。清澈的山涧逐渐被染成一片猩红。


    风熠循着杀气找到了手中染血的灰烛，他的左手到底比不上他的右手，被他伤的人，都还吊着一口气儿。


    “告诉我，买我命的人同北墨人之间的关系，我可以帮你把北墨人的死，都嫁祸到淞月山庄的头上。”


    醇冽的酒香再次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这次，她在梨树边见到了猎人的身影。他的羽箭正对准了她的咽喉，她需要的是将猎物引诱到她的身前，代她死在猎人的羽箭之下。


    “灰烛，我们停战。再打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个小丫头手里。”


    风熠敏锐地嗅到了第三人的杀气，灰烛狐疑地看着他，这只俊美的狐狸，嘴里可没有一句真话。


    只是，他也察觉到了一股刻意隐藏的浓重杀气。来人是高手，是一个武功与他和风熠不相上下的高手。


    “祝晖，你杀了他的人，他不把你和我都杀了，他回去没法交差。你现在必须和我统一战线。”宋霏林不急不缓地说道。


    淞月山庄坐落于祈霞关外的云岭山上，那里是北墨人和祈雲人混居的地方，淞月山庄有不少北墨人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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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淞月山庄的杀手杀了北墨人的消息传到景羽城里，颂铭玖可得被北墨的将军请去喝茶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你这小丫头片子，算计我。”


    灰烛的眼里燃着怒火，唇角处的血腥味让他全身血液沸腾。染血的刀尖在水中搅弄，淡红的血水顺流从宋霏林的脚边淌过。


    从头顶掠过的云雀，在带着怒气的刀锋下，折翼而落，鲜红的血从空中洒落，滴在宋霏林的额头上，她的心突然悬到了嗓子眼。


    “小丫头，你死定了。”风熠幸灾乐祸道。


    灰烛疯起来连颂铭玖都要避他三分。宋霏林默默握紧拳头，她的喉咙干渴得厉害，这种被死亡的恐惧扼住喉咙的错觉，已经无法用疼痛来驱散。


    她僵在原地，目睹灰烛持剑向她逼近。她大脑不断催促她向后躲闪，只是，她动不了。


    “风熠，我死了，三日之内，春夜楼藏匿罪臣之子的消息就会在上京城传开。”宋霏林瑟瑟发抖道。


    这消息并非捕风捉影的流言，只是，宋霏林也只是道听途说。


    “欲加之罪……”风熠咬牙切齿道。


    “上位者可不管你清不清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宋霏林艰难地说道。


    灰烛的刀一直在水底挑弄，水波随着急流打在河边的滑石上，推得石头左移右晃。宋霏林脚底打滑，左右踉跄。


    “可恶……”


    宋霏林气得小脸儿通红，她压低声音不敢让这两个活阎王中的任何一个听见。


    “灰烛，你杀了她，我杀了另外几个北墨人，怎样？”风熠提议道。


    搅弄水波的刀突然加快了动作，宋霏林一个不稳，摔到了水边。瀑布边激荡的水花打在她的脸上，留下疼痛的哭嚎声。


    “你别信他，他会嫁祸给你的。”宋霏林囔道。


    她的叫喊声在水声的掩盖下，只剩下无力的尾音。明晃晃的刀在飞溅的水花下，迎面飞来。


    宋霏林闭上双眼，在心中默数。自救未果时，她只能相信，猎人的箭会带她杀出重围。


    “咻。”


    三只羽箭撞在锋利的刃间，留下清脆的撞击声。


    “居然有援兵。”灰烛眼中杀意愈浓。


    话音未落，一阵羽箭穿过水雾从山坡处飞来。


    “宋老三，我来救你了。”


    一道赤红长影从上游的密林中蹿出，她手中的软鞭迎风怒吼。


    “看你们往哪儿跑。”薛霜雨嘶吼道。


    “撤。”


    风熠挥剑斩断拴在马上的车绳，翻身上马，灰烛追在风熠的身后，拉住缰绳，飞身上马，坐在风熠的身前。


    “休战，先走为上。”风熠提议道。


    灰烛收剑，两人相拥着，扬鞭远去。马蹄在沾着血的泥土上卷起阵阵尘烟。


    “原来你们不是一伙的啊。”宋霏林若有所思道。


    她长舒一口气儿，挣扎着从水边爬起。为首的蒙面人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胁道：“跟我们走，否则杀了你。”


    “这得看你本事了。”


    宋霏林一脚踢在水底的滑石上，对方脚下一滑，身体垂直地摔向了水里，脑袋磕在了礁石上。飞流而下的瀑布，将他的躯体卷进了激流之中，转眼之间，那人已经顺流而下，在她的眼前留下一滩淡红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