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清冷的声音里有了揶揄之意。


    “我应是转世之前孟婆汤少喝了半碗。五岁大病一场后，我便有了关于他的记忆。云游的道士说我这是鬼上身了，要多做善事，多结善缘才能将这鬼魂渡走。所以，宋府才收了那么多流民做童养夫。权当是为我积福报了。”


    宋霏林刚穿到这里的时候，一门心思想要找到穿回去的方法。投河、坠楼、跳马……她能想到的自我了结的方式，她都试过一遍。


    曲母被她逼得只能病急乱投医，请了云游的道士到松平侯府做法驱魂。这法事进行了七七四十九天，京里有头脸的人物都知道这事儿。


    法事过后，宋霏林对曲母心生愧疚，便不再找回去的方法。身体康复后，她便在府里种起了花，看起了书，练起了武。曲母只当她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便没有深究。


    倒是宋陆齐见她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后，不再耍小姐脾气，不再打骂下人，托人给那云游道士的道观捐了一大笔善款。


    “昨晚我怕又是鬼上身了，若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海涵。宋府只招赘婿，公子若是愿意同我那些童养夫们共侍一女，便将此事声张出去。我恶名在外，也不怕多这一桩。”


    在祈丰郡谁人不知，郡守府的三小姐七岁便立志要养三千男宠。这男宠不仅要人俊嘴甜手巧眼色快，还得守男德尊妇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受得了气暖得了床。


    三年前，宋辉川攀上云欢郡主这根高枝后。祈丰郡里的富贵人家不是没动同宋府结亲的念头。碍于宋霏林这倒反天罡的择婿标准，郡里的富家子弟见着她便绕道走了。


    “听闻宋三小姐崇尚女尊，今日一见，这传闻也不尽是假的。”


    清冷的声音里有了笑意。


    这句话里没有嘲讽、没有揶揄、也没有轻蔑。甚至从他的笑声里，宋霏林感受到了一丝的赞赏和敬佩。


    在把“人人平等”当口号的现代，来男女平权都难做到。女人在事业上再成功，世人对她的评价标准依旧是老公是否俊美顾家、事业有成，孩子是否听话懂事、积极上进。


    在家庭里，女强男弱，就会被定义为阴盛阳衰，男人吃软饭。社会主流不愿意打破封建父权社会遗留下来的“男子为天”的文化糟粕。


    女主外男主内，但是家里大小事儿还得男人拍板。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


    现代社会，男人都很难接受女子在家有话语权，更何况一个生长于封建社会的男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女子又如何，若有机会攀这青云梯，这史书上不知该多多少女帝的名字。”宋霏林遗憾地叹道。


    中华上下五千年，垂帘听政的女政治家不在少数，可排除众议登基的女帝，也就武则天一个。


    “闻天道者方有德，厚德载物。有德行者，还分女子和男子吗？”宋霏林问道。


    “着实不分。”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笑意。


    “你不觉得我离经叛道？”宋霏林好奇道。


    “舟齐都没运来的粮食，你帮他运来了。这便足以说明，闻道者不分男女，能者居之。”


    三观相合的人，可遇不可求。


    宋霏林觉着这人儿若是愿意赘去宋府，倒是个潜力股。


    “公子，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宋霏林满怀期待地问道。


    宋府不扶贫，招赘只招孤儿。


    “家中还有一兄。”


    宋霏林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继续问道：“兄长可成家了？”


    “成家了。”


    宋霏林两眼笑成了一对弯月，问道：“那你愿意赘来宋府吗？”


    顿时，她听到了一声长叹。


    宋霏林有些惋惜，三观相合，日后分道扬镳时才不至于闹得双方都下不来台。


    “赘来宋府，不一定要同我结亲。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的贵女。只是，日后你发达了，得帮我介绍花市生意。”


    宋霏林又听到了一声长叹，只是这次，对方叹气儿的时间更长。


    “不是我王婆卖瓜，你随便去祈安城打听打听便知宋府的童养夫都前途一片光明。相信我，你随我去京里走一遭，绝对能攀上高枝。”宋霏林笃定道。


    “你都不知我的长相，如何笃定我能攀上贵女？”


    清冷的声音里盈满了欣赏的笑意。


    “权贵之家，争权夺利，皮囊又算什么。成王败寇，历史为胜者所书。有容人之量者必有大才。有大才者必攀高门。这是历史规律。”宋霏林解释道。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如何知我有大才？”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自信。


    宋霏林瘪瘪嘴，他这个问句摆明了是想听她夸夸他。


    “我能掐会算。”宋霏林糊弄道。


    这人在她面前不卑不亢，明显对宋府的权势并不畏惧。绥远城的将领除了将军级别的，谁不想与宋府攀上关系。


    能在边城做将军的人，谁没个三板斧。


    要不是这喻平军不得圣心，这两年守城活下来的将军，少说都得升到四品官了。


    “宋三小姐，若我赘去宋府，你会嫁给我吗？”


    宋霏林突然觉得对面的空气凝重得让她难以呼吸。


    “不会。”宋霏林答道。


    宋府的童养夫就是一个幌子，她可没想把自己交代出去。和男人组成家庭，不如同他们成为兄弟，一起打怪升级。


    缘分尽了，至少，兜里有银子，怀里没有孩子。


    “你在等宋辉黎？”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试探。


    宋霏林有一瞬间的呆愣，这个人儿对她的了解过多了，完全不似一个陌生人。


    “没有。”宋霏林笑道。


    宋辉黎能尚公主那可是好事儿，他可是宋府童养夫的活招牌。日后宋祈盛有女儿了，宋府还能继续扩大童养夫的队伍。


    “那你想嫁给谁？公卿王侯？”


    外面的天亮起来了，在光亮中，宋霏林看清了对面那人的面庞。


    “你……”宋霏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同梁宇成有相同面容的男子。


    震惊之感，有，却不多。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之气，是梁宇成那个美食博主绝对不会有的东西。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宋霏林理智上能够区分出来。


    只是，他们长得太过相似。


    恍惚之间，宋霏林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他藏于碎发里的伤疤，那是一种根植于她潜意识的习惯。


    她刚抬手，对面的人儿撇过了脑袋。她的指尖从他的眉间划过，他眼中的疏离，顿时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唇角处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明知两人不是同一个人，却还是会希望梁宇成的灵魂能够在那具身躯里暂住片刻。


    离别来得太突然。若是能有个机会好好道别，是不是她心中的憾意会减少一半？


    宋霏林收回视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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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脸太有迷惑性了，再看下去，她怕是要不管不顾地将他扑倒，把梦里做过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全部都做一遍。


    “那都是应付家里长辈的搪塞之语。姻缘天定。我会嫁给与我最有缘分的男子。”宋霏林失落地笑道。


    情之一字，要么求而不得，要么情深难寿。


    上一世，萧文轩爱柳婉琴入骨，柳婉琴却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病逝。她和萧文轩没有男女之情，却订婚了近七年。


    她在梁宇成最叛逆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却死在了她发现她爱上了他的那一年。


    这个世界一向疯癫，月老的红线自会将狗血剧的主配角拉到一个台子上，按部就班地将戏唱完，然后让所有人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宋霏林如枯叶蛱蝶一般蜷在角落里，晨曦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映射出令人窒息的孤寂。


    赵瑞明很熟悉那种感觉。


    每每死后余生，他都会像她那般在埋葬同袍尸骨的山坡上坐上半日。望着那道用无数将士的尸骨筑成的祈霞关的城门，感叹生死无常。


    经历过生死，才懂生的责任，死的壮烈。


    宋霏林十岁时，被山匪绑架过，她亲眼目睹了自己好友死在刺客的剑下。


    想到此，赵瑞明不由得心疼起了眼前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女子，这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懂的悲伤。有爹疼有娘爱的宋府三姑娘，性子应是同若霞那般跳脱张扬。


    “公卿王侯里，有入得了宋三姑娘眼的人吗？”赵瑞明冷不丁地问道。


    宋霏林对京里的权贵子弟不甚了解，皇族子弟中，她也就听墨语堂的伙计说过太子和宁安王的一些军旅趣闻。


    太子已娶了亲，但他这位有断袖传闻的亲弟，年过二十，府里却连个姬妾都没有。


    太子回京掌权之后，他这亲弟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数月更是汤药不断。病秧子在古代寿数都短，这可是天选的良缘。


    宋霏林思索半晌，笑道：“宁安王。听说太子殿下极其宠爱这个弟弟，嫁与他，我可以把花市生意做到京里去，就不用看方霖序的眼色了。”


    赵瑞明听完她的解释，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在她这个钱串子眼里，同太子府结亲，不过是她扩大花市生意的垫脚石。


    “不过，皇家规矩太多。宁安王，还是算了。长平府的少将军是太子的表弟。表弟也是连襟，背后也是太子府。还是选他好了。救命之恩，让他以身相许，长平将军向来重义。肯定不会嫌弃宋府小门小户，配不上他的独子。”


    宋霏林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赏花宴上人多眼杂，万一她被哪个权贵挑中，要玩强制爱那一套，受罪的可是她。


    她有恩于长平府，嫁过去，定不会受太多委屈。


    “你当真不考虑赘去我宋府，此次入京，我可带你一同去。说不定路上，你就被哪家的公主郡主看上了。跟着我走，前途一片光明。”宋霏林自荐道。


    撇去这人的长相，她直觉他是个投一赚百的绩优蓝筹股，错过了，很可能肠子都毁青了。


    “乘风上青云不如仗剑守白骨。我志不在此，多谢宋三姑娘厚爱。”赵瑞明拒绝道。


    宋霏林遗憾地长叹一声。


    喻平军里太多这种纯良的忠义之士，过多纠缠，倒是显得她不懂事儿了。


    她取下手上的珠串套到对方的手腕上，“这是祈福串儿，祝公子身体康健，无病到天年。”


    此时，天已大亮，屋外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