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厘星跟着众人下了送他们来到安康小区的大巴，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失了几分血色，白瓷般的皮肤实在打眼，不少人都偷瞄了他好几眼。


    打头阵下车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宽肩窄腰，光是看背影就知道相貌不俗。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玩家是否都下了车，目光不禁在蔺厘星漂亮的眉眼上停留片刻，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沉声道：“进了这小区就是正式进入副本了。”


    还没有缓过来的新人吓得抽泣了起来，蔺厘星循声望去，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听到哭声，本就忐忑不安的玩家们大多皱起眉目，十分不耐。


    一个左边眉毛旁边生了黑痦子的中年男人烦躁道：“现在就被吓哭了，这新人素质太低了。”


    时甚没有发表意见，率先走进了小区大门。


    玩家们忙跟上去。


    少年还在原地抽噎着，浑身散发着恐慌的气息。


    蔺厘星心生不忍，默默挪到少年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巾，用手势示意他擦擦眼泪。


    少年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蔺厘星，小声道了谢。


    蔺厘星温柔地弯起眸子，拉了拉少年的衣角，指了指前面。


    少年有了同伴，没那么恐惧了，紧紧贴着蔺厘星：“我叫乐翎，今年刚上大一，莫名其妙就到了这个巴士上，真是吓死我了。你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呀？”


    蔺厘星摸摸自己的喉咙，示意少年自己不能说话，拿出自己的手机，用备忘录打字：【我叫蔺厘星，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说话。】


    把手机递给少年，蔺厘星看见他愣了片刻，抿唇笑了起来。


    其实他不是哑巴，只是他绑定的圣父炮灰扮演系统给他加的debuff，在每个副本世界随机一个残缺。


    本身他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又加了一个哑巴buff，估计再怎么样也活不长吧。


    一个病弱的哑巴，遇上鬼怪，甚至都无法呼救。


    蔺厘星并不因此怨恨系统，他自从心脏病病发而死，被系统绑定救回来的那刻起，多活的每一秒都是赚的。


    系统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好好扮演圣父炮灰，尽可能救人。


    如果能顺带攻略这本无限流小说的主角团的角色，获得的爱意值越多，鬼怪对他的好感度越高。也算是补偿给他的金手指了。


    但蔺厘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吸引别人，爱意值对他来说算是半个废掉了的外挂。


    思绪百转千回，蔺厘星听到少年的声音，眨了眨眼，原本空茫的眼眸直直看向乐翎。


    乐翎无措地咽了咽口水，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红着耳尖目光飘忽：“你不会说话的话，我可以帮你......”还有“保护你”这三个字被他咽了下去。


    蔺厘星感激地捏了捏他的大拇指，他不会手语，只是靠着本能的手势动作表达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乐翎现在连脸都红的要命？


    是太阳太晒了吗？


    蔺厘星眯眼看向前方，烈日下，小区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四处散射微绿的日光，刺得他有些畏光的眼睛有些痛。


    这次的玩家大概有十几到二十几人，他和乐翎坠在队尾。


    队伍里的老玩家对新人大多没有好感和耐心，现在已经把乐翎蔺厘星两个新人判了死刑，不愿多费心思关注他们，而是想着办法跟领头的时甚凑近乎，怀着抱大腿的奢想。


    蔺厘星目视前方走着，乐翎却稍侧过脸，状似不经意地用余光贪婪地看着他宛若工笔画勾勒而成的侧脸，心脏怦怦跳。


    太，太漂亮了。


    乐翎自诩不是一个颜控，没想到会有一天因为同性漂亮的脸而心动不止，虽然时间和场合都十分不合时宜，他还是不禁遐想将蔺厘星据为己有的画面。


    蔺厘星似有所觉，琉璃石般通透的琥珀色眼瞳转向乐翎，歪了歪头以示疑问。


    乐翎鼻尖一热，缓缓流下两列鲜红的鼻血。


    完了。乐翎都觉得自己现在像小说里写的那种痴汉炮灰，迟早被自己作死。


    被他的鼻血吓坏了的蔺厘星急忙凑近帮他用纸巾擦掉鼻血。


    乐翎比蔺厘星高半个头，看着蔺厘星微垂的长睫，很乐观地自我安慰道：和蔺厘星在一起的好处就是，一直被美色诱惑，之前困扰他的对副本世界的恐惧都消失了不少。


    大队伍停了下来，时甚站在一栋单元楼的单元门前，从口袋里拿出门禁卡：“44号楼，就是这栋了。”


    “44号，不愧是副本世界，真不吉利。”


    听到有人议论，时甚没放心上，提醒道：“大家可以摸一下自己的口袋，里面应该有门禁卡和房间钥匙。”


    一个接着一个进了楼，在一楼打盹的门房大爷惊颤，醒神了，看到这帮陌生人也没觉多奇怪，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你们就是来我们这体验的小年轻吧？”


    一听大爷开的头就知道，要开始介绍副本设定了，没人敢打断他。


    大爷又伸了个懒腰：“我们这楼出的事挺大的，上新闻了。大家也都知道，我就不详细说了。这楼玄乎啊，你们这帮爱刺激的小年轻，如果愿意听我一句劝，现在就赶紧走人吧，免得惹火上身，甚至丢了命！”


    最后一句话是大爷提高了音量说的，吓得玩家们一哆嗦。


    时甚面不改色：“谢谢大爷提醒，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大爷定定看了他几秒，摇着头十分无奈：“好言难劝要死鬼啊。楼上都收拾好了，被褥都是干净的，至于家具那些，都是之前出了事的租客留下的，你们爱刺激，应该不介意这点痕迹吧？”


    乐翎又开始害怕了，发着抖往蔺厘星那边靠。


    蔺厘星其实也害怕，但想着自己还有救人的任务要做，不能太无能，要不然岂不是净等人救了么，这样想着，又有了勇气。


    他手里的钥匙上贴着的房间号是“404”,乐翎的是“403”。


    这栋楼一层四间，总共六层，玩家住进去还有余裕。


    蔺厘星上楼的时候用余光多看了眼楼下的大爷，他黑洞洞的眼瞳紧盯着玩家们上楼，石灰粉刷的墙衬得大爷的脸色白得像鬼，神色中像是带了点幸灾乐祸。


    他心脏急速跳了起来，胃也因惊吓阵阵紧缩，虚汗立马打湿了他的鬓角。


    蔺厘星暗道不好，这是心脏病要犯了，手脚虚软，像是踩着棉花，下一秒就要向楼下跌去，搞不好要摔得头破血流。


    最后上楼的时甚顺手揽住他要倒下去的腰，神色冷淡：“能继续走了吗？”


    蔺厘星抖着手从口袋里倒出两颗药含在舌下，紧咬着下唇，等缓过来之后才向时甚点头道谢，湿润泛红的眼尾像是哭过一般。


    时甚难得会因一个人的漂亮而联想，但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少年就像他进入副本世界前，在温室里看到的那株清艳的海棠。


    只要被雨淋湿，就会折下脆弱的腰肢，任人采撷。


    短暂地走神过后。时甚松了手，继续往楼上走。


    走在前面的乐翎才发现蔺厘星的异样，三步做两步下了台阶，扶着蔺厘星：“怎么了？”


    蔺厘星有点绝望。自己就是被吓了一跳都能心脏病发，真的能活下去吗？


    存疑。


    多活一秒都是赚的。


    他抬脸勉强挤出个笑，让乐翎不要担心。


    乐翎呼吸一窒。


    蔺厘星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就算在自己眼前笑着，也含着无尽的忧伤和绝望。


    他敲自己的脑袋一下，怎么净想一些不好的东西呢，蔺厘星只是身体不好没缓过来而已。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升起了一股隐忧。


    像蔺厘星这样的，就算在和平世界都要小心对待的病弱美人，来到了这个危机四伏的无限副本世界，真的能活下去吗？


    他一边乱想着，一边搀扶着蔺厘星上楼。


    四楼很快就到了。


    404真的非常让人观感不适，门边贴着泛黄破碎的挽联，很显然是房主家有人过世才贴的，靠近左边门框的地方，挂着一束已经干枯的艾草。


    蔺厘星已经缓过来了，自己站直了身体，故作冷静地拿出口袋中的钥匙。但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指尖颤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乐翎也很害怕，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细节，念叨着想和蔺厘星一起睡。


    蔺厘星开了门，冲乐翎摆手表示再见，就进404了。


    404的摆设真是经典中式恐怖场景。


    正对着门的地方摆着香案，香灰堆在灰扑扑的暗沉瓷罐里，两边的蜡烛燃到底部，烛泪流向桌面又凝固成一只只呼救的手，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放在正中央的遗照。


    一个老婆婆笑吟吟地看向来人，黑白分明的配色很明显地诉说着生与死的界线。


    蔺厘星好想哭，又告诉自己这才是开始而已。


    他从小被父亲灌输“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是为了生下你而离世的母亲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们谁都不会原谅你。”


    为了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他不能死。


    可是，为什么是他活下来啊？


    蔺厘星向下垂落的眼睫下，悄无声息地滴落两滴即将破碎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很快消失在空气里。


    活着，就连呼吸都痛苦，比起活着，就连鬼怪也不算多可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