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连绵不绝，育英中学的走廊上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林寻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远远就听见教室方向传来喧闹声。


    “让开。”江念冰冷的声音穿透嘈杂。


    “哟，我们的优等生今天心情不好啊？”李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是不是考试考砸了？”


    林寻快步走进教室，看见李强和他的几个跟班堵在过道里，江念的轮椅被围在中间，进退不得。


    “李强，让一下。”林寻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李强转过头，咧嘴一笑：“你又来多管闲事了？怎么，真看上这个残废了？”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林寻感觉血往头上涌，但还是克制着：“李老师让我叫江念去办公室。”


    “骗谁呢？”李强嗤笑，“刚才我还看见老李出去了。”


    他故意模仿残废的样子，一瘸一拐地绕着轮椅转圈：“这样走路是不是特别帅？难怪小姑娘被你迷住了。”


    几个跟班哄笑起来。江念面无表情，但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强，适可而止。”班长周屿恒站起身，眉头紧皱。


    “关你什么事？”李强挑衅地推了周屿恒一把，“多管闲事？”


    眼看冲突要升级，上课铃适时响起，李强只好悻悻作罢。


    这节课是数学测验，教室里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寻偷偷瞥向江念，他答题的速度比平时更快，字迹也更加凌厉，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下课收卷时，林寻注意到他交上去的试卷几乎写满了各种复杂的解法，有些甚至超出了教学范围。


    “最后那道题你做了几种解法？”她忍不住问。


    “三种。”江念淡淡地说，“本来可以用四种，但时间不够。”


    林寻肃然起敬。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吗？


    午休时间，林寻和方渺在食堂吃饭，又遇到了李强一伙人。


    “哟，护残使者今天怎么没和你的王子一起吃饭？”李强阴阳怪气地问。


    林寻放下筷子，直视着他：“李强，你到底为什么总是针对江念？”


    李强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看他不爽，不行吗？一个残废还整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


    “你是不是嫉妒他？”方渺突然插嘴，“因为他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比你优秀一百倍？”


    李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放屁！我嫉妒一个废人？”


    “那你为什么总是找他麻烦？”林寻追问。


    李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变得更加凶狠：“关你什么事？再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收拾！”


    他摔下餐盘，带着跟班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方渺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还真敢问啊。”


    林寻皱眉：“我觉得不对劲。李强虽然嚣张，但你注意到没有，他刚才的表情很奇怪。”


    方渺想了想：“确实...好像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一样。”


    下午的体育课，林寻心不在焉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学楼。


    江念没有去体育馆，而是留在教室自习。这是他的特权，也是他的孤独。


    自由活动时间，林寻借口上厕所，悄悄溜回教学楼。她想去看看江念怎么样了，早上的事让她放心不下。


    教室门虚掩着，她正准备推开，却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


    “...锋总让我提醒你，安分点。”一个陌生的男声说。


    江念的声音冰冷：“滚。”


    “别给脸不要脸，”那个声音带着威胁，“锋总能让你继续留在这个学校，也能让你滚蛋。别忘了你现在靠谁养活。”


    林寻屏住呼吸，悄悄从门缝往里看。一个穿着校外制服的男生站在江念面前，表情凶狠。


    “告诉江锋，”江念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除非我死，否则他别想得逞。”


    那个男生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打翻了江念桌上的书：“那就等着瞧吧，残废。”


    书本散落一地。


    江念猛地抓住那个男生的手腕，力气极大：“捡起来。”


    “放开！你个残废！”


    “我说，捡起来。”江念的声音低得可怕，眼神冷得像冰。


    林寻再也看不下去，推门而入：“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男生吓了一跳，挣脱江念的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摔门而去。


    林寻蹲下身，小心地捡起书本，放在桌上：“你没事吧？”


    江念死死盯着门口，胸口剧烈起伏。这是林寻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外露的情绪，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翻涌着愤怒和痛苦。


    “他们总是这样吗？”她轻声问。


    江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事。”


    林寻心里五味杂陈。她终于明白，李强的挑衅可能不只是单纯的校园欺凌那么简单。


    放学后，林寻特意等到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李强他...是不是和江锋有关？”她鼓起勇气问。


    江念猛地抬头，眼神锐利：“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林寻老实说，“今天在教室的那个人，穿着校外制服，说是''锋总''让他来的。”


    江念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良久才开口：“江锋是我叔叔，也是我现在的监护人。父母去世后，他接管了公司，也接管了我。”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林寻能感受到那平静下的暗涌。


    “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她轻声问。


    江念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保险公司说是。刹车线断裂，雨天路滑，不幸的事故。”


    “但你不相信。”


    “不相信有什么用？”他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没有证据，没有人信。一个残疾少年的臆想罢了。”


    林寻的心揪紧了。她突然明白他那些尖锐的刺从何而来——那是一个失去一切的人，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最后一点尊严。


    “我信。”她轻声说。


    江念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我相信你。”林寻重复道，语气坚定。


    长时间的沉默。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谢谢。”最终，江念轻声说。简单的两个字，却重如千钧。


    放学路上，林寻一直在想江念的事。经过学校后门的小巷时，她无意中听到几个男生的对话。


    “强哥，江锋又给你钱了？”一个声音问。


    “废话，只要让那残废不好过，钱少不了我们的。”李强得意的声音传来，“江锋说了，最好能逼他自己退学。”


    林寻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躲在墙后。


    “可是那小子挺能忍的啊，怎么挑衅都不上钩。”


    “那就来点狠的，”李强冷笑，“江锋说了，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便我们怎么玩。”


    林寻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李强的挑衅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欺凌！


    她悄悄后退，快步离开小巷，心里又愤怒又害怕。愤怒的是江锋竟然如此狠毒，害怕的是江念的处境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第二天一早，林寻直接去了教师办公室。


    “李老师，关于江念同学...”她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班主任抬头看她：“江念怎么了？”


    “有人故意找他麻烦，想逼他退学。”


    李老师的表情严肃起来：“有证据吗？”


    林寻语塞。她总不能说是在小巷偷听来的吧？


    “只是...听说。”她小声说。


    李老师叹了口气：“林寻，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江念的情况比较特殊，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从办公室出来，林寻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确实很难让老师相信。


    课间休息时，李强又开始了他的表演。这次他更过分，故意把水洒在江念的轮椅上。


    “哎呀，不好意思，”他毫无诚意地道歉，“手滑了。”


    江念面无表情地看着湿漉漉的轮椅，没有说话。


    林寻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李强，适可而止吧。”


    “又来了？”李强挑眉，“护瘸使者今天想怎么表演？”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林寻感觉心跳加速，但还是坚定地站在江念身前。


    “道歉。”她说。


    李强嗤笑：“凭什么？”


    “凭你故意弄湿他的轮椅，凭你言语侮辱一个行动不便的同学。”林寻一字一句地说，“需要我继续说吗？”


    李强的表情变得难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故意了？”


    “我看见了。”周屿恒突然站起身，“我们都看见了。”


    几个平时沉默的同学也小声附和：“是啊，太过分了...”


    李强没想到会引起公愤，一时有些慌乱。他狠狠瞪了林寻一眼，摔门而出。


    教室里安静下来。林寻转身看向江念，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谢谢。”他轻声说。


    “不客气。”林寻笑了笑，“总不能老是让他欺负你。”


    江念沉默片刻，突然推动轮椅向外行去。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心点。李强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的担心很快成了现实。


    放学后，林寻独自回家，在必经的小巷里被李强和几个跟班堵住了。


    “死丫头，今天很威风啊？”李强冷笑着逼近。


    林寻心里一惊，但强装镇定：“你想干什么？”


    “给你长点记性，”李强一把抢过她的书包，“少多管闲事！”


    书包被扔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几个男生围上来，表情凶狠。


    林寻心跳如鼓，但还是挺直脊背，四处瞟着机会求救。


    “求我啊？”李强挑衅地笑，“或者让你的王子来救你？”


    就在他向林寻伸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放开她。”


    江念坐在轮椅上，眼神冷得像冰。夕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竟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李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残废救美？你能干什么？”


    江念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林寻：“过来。”


    林寻趁机跑向他，站在轮椅旁边。


    李强带着跟班逼近：“今天就连你一起教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传来何叔的呼喊：“小念？小寻？是你们吗？”


    李强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带着跟班匆匆溜走了。


    何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怎么回事？我远远就看见那些人围着你俩...”


    “没事。”江念不欲多说。


    何叔怀疑地看着他，又看看林寻，最终没再多问。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快到分别的路口时，江念突然开口：“以后放学等我一起走。”


    林寻一愣：“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等我。”江念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寻心里一暖，点点头：“好。”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寻推着江念的轮椅，何叔在一旁说着学校安全注意事项。


    那一刻，林寻突然觉得，那些恶意和挑衅似乎不再那么可怕了。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