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作品:《折仙枝

    一


    谢无时死在了惊蛰的那一天。


    天空‘轰隆’一声,暴雨下得又快又急,宋昭昭跌跌撞撞地从往生殿里跑出来,一路骑着仙鹤来到了魔界。


    魔族都知晓魔尊有个红颜知己的师妹,所以也未曾阻拦,就让宋昭昭那么顺利地闯入了大殿中,将所有在议事的魔族吓了一大跳。


    “昭昭?你怎么来了。”


    江望一袭黑金色的衣袍,披着的狐裘上用金丝绣着张开长吻的巨蟒,狰狞又狂傲。


    男人左侧端坐的便是他的魔后,他此时侧着身子懒散地坐在尊位上,胸前的衣领凌乱,风流又肆意,眉宇之中是不羁的邪气。


    “是蓬莱待你不好,你来投靠师兄我了?”江望像逗弄一只狸猫。


    许是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就连魔后也娇笑道,“许是这位姑娘想当妾身的妹妹呢。”


    “江望!”宋昭昭大吼,猛地掷出了什么东西,在江望要被砸脑袋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东西打落。


    江望毫不在意,一步步走下了台阶,“宋昭昭,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咕噜。


    江望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毫不费力地将其踏碎。有些刺疼,而后他才终于肯低头施舍一眼。


    是一座莲花形状的烛台,以青石雕刻。


    只需一眼,江望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修士的魂灯。


    后知后觉,江望终于发现了宋昭昭是淋着雨进来的。


    黑色的发丝尾端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水,从青丝到衣裳,再到那双充满悲切的杏眼。


    “江望,大师兄他……死了。”从此,昭昭再也没有大师兄了。


    这时,江望才看出了魂灯底端残缺的三个字。


    谢无时。


    二


    江望仓惶地来到了微雨小院,一把推开了门。


    半尊莲台被他握在手心里,被刺痛了也恍若无觉。


    微雨小院很干净,他给师兄安排的侍女侍卫们都各司其职,默默地将这座小院清扫得一尘不染。


    常侍奉谢无时左右的婢女正在从树上采花,树下的石桌上还煮着热茶,已经烧开了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汽。


    见到魔尊驾到,婢女恭敬地跪下行礼。


    江望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凌乱的步伐逐渐回到了正轨,他得意地对宋昭昭说,“蓬莱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连魂灯也能出错,不知道魂灯乃是联系着修士的命脉吗。”


    先是贬低了一番蓬莱,然后他的口气变得无比自豪,“我将师兄照顾得很好。”


    ……很好。


    江望推开了谢无时的房门,里头空无一人。叠得整齐的被褥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得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师兄搬到其它屋子去住了?”


    婢女没有回答他。


    江望忽然升起了无限的惶恐,师兄的气息为何会那么淡,淡到……就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里一样。


    江望急切地推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皆是一无所获。


    花树下的红炉还在烧着水,咕噜噜地冒着泡。


    终于,江望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掌将婢女打倒在了地上,“师兄呢?师兄出门了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还不回来?”


    江望的瞳色越发鲜红,咬牙切齿:“如果他要出远门,为何不跟我说!”


    明明知道,他会担心的。


    等师兄这次回来,自己要好好罚他。


    婢女还是没有回答。


    江望盛怒,再次挥出道风刃,这回,宋昭昭拦下了。


    她说,“大师兄已经死了,我说,大师兄已经死了!”


    “江!望!你听见了没有!”宋昭昭哭得撕心裂肺,“大师兄不会回来了。”


    “宋昭昭!”江望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挥手之间将宋昭昭定在了原地。


    一步步朝着婢女走去,“师兄去哪里了?”


    强大的威压之下,婢女终于开了口,“道长离开了。”


    “砰!”婢女被无形的力量掀飞。


    “什么时候的事?”江望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为什么不来通报!”


    “是尊上大婚的那一日。”


    江望像被钉在了原地,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有些委屈更多是愤怒:“我给师兄发了请柬,但他没来。”


    没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自己离开了。不可原谅,绝对不原谅!


    江望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只是如今的始作俑者不在,他便把满腔的愤怒对准了婢女,“你为何不拦下他?”


    “因为……”婢女仰躺在地上,五脏六腑是被移位的剧痛,可她看见了漫天的花雨……以及那人离开时唇瓣边的浅笑。


    “因为道长在这里,并不快乐。”那般光风霁月的道长,就该在云雾缭绕的仙台拂琴问道,而非这终年潮湿的小院。


    她一直收拾着这里,期望道长还有一日会回来。虽然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许久到她寿元耗尽,白发苍苍,但她相信,那么温柔的道长一定还会认得她。


    那便足够了。


    婢女被猛地攥紧了头发,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耳畔是魔尊淬了毒的声音,“你在肖想他,你也配。”


    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魔修,怎么敢染指他的师兄,江望觉得心口胀胀的,怒意在不断冲刷着他的理智。


    忽然,婢女的眼神变得怜悯,她笑了。


    她颤抖着手想要抚上魔尊的侧脸,却被刀刃无情地斩断。


    没事,她还有左手。


    她终于还是捧住了魔尊的脸,将他拉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得意道,“那日,道长是跟着另外一位白衣公子离开的。”


    “我从未见过道长笑得如此轻快。”


    “他们很般配。”


    江望的理智在一瞬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