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临昭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难以想象，这个词有一天竟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安在林载青身上。


    他一把甩开林载青的手，就像甩开某种会狠狠灼伤他的东西，然后踉跄地后退几步，撞到身后的红木桌上。


    他想说“你在骗我”，“我不信”，可是喉咙却像被扼住了。


    他看向林载青，那张因为发烧而透出病态潮红的面庞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满足。


    满足？


    他扶着桌子的手慢慢收紧。


    如果林载青说的话是真的，那他这三年来刻骨铭心的恨，算什么？一个笑话？


    但他笑不出来，他的脑袋乱成一团，手指用力到发白，那种缓慢的疼痛好像浸入了骨头。


    他深吸两口气压下不断翻涌的情绪，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饶过林载青，径直朝门口走去。


    “砰——！”


    厚实的木门被狠狠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直到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林载青的脊背才骤然一松。


    他承认，自己确实有赌的成分。


    赌临昭还有几分信他，赌他知道真相后会选择逃避而不是继续开展更加极端的报复。


    他重新坐回沙发，扶着额头微微喘息。这场耗费心神的表演，让他的眼前突然一阵阵发黑。


    【宿主，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他轻轻露出一个笑。


    只要临昭信了一半，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完成这次任务。


    ......


    几天后，h市咖啡店。


    这几天，在林载青的预料之内，临昭没有回过家。他知道对方需要一些时间思考，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对林载青来说，一味的等待显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他给列表里那个从前相谈甚欢、勉强算的上是挚友的家伙——宋元打了电话。


    关系是一方面，他消失三年原本的社会网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之所有找宋元，也是从系统那里得知他已经混上了主编的位置。


    对方对自己回来的消息早有耳闻，在林载青隐晦地透露出想要出来谈一谈的想法时，宋元欣然答应。


    半小时后，在林载青百无聊赖地搅弄着咖啡杯里的拉花时，穿着件灰色卫衣，带着墨镜的宋元坐到了他的对面，不等他开口，就随意地摆手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啊小林。”


    还是以前那个不着调的样子。


    林载青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时眉眼间漾起那种一贯疏离又客气的笑。


    “是很久没见了。”


    宋元点点头，随意点了个单，探究的目光透过墨镜不着痕迹地落在林载青身上。


    林载青穿了件高领的白色毛衣，外头简单套了件黑白的休闲外套，那副俊秀温润的样跟以前没有区别，只是眉眼间笼了一层病气，更添几分脆弱的美感。


    “你这三年都跑哪儿去了？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压低声音好奇地问。


    林载青含糊地应道：


    “就在国外随便找了个地方待着，比起这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宋元听出他对那三年的去处不想多谈，识趣地没有再提，只是问道：


    “什么事？”


    林载青轻轻皱起眉。


    “当年我最后解说的那一场比赛，为什么网上搜不到任何记录？”


    “你不知道吗？”


    宋元讶然地瞧他一眼。


    他思索一会儿，摸着下巴慢慢道：


    “你那事儿当时闹得是挺大的，但是没多久就临昭压下来了。视频、资讯，全撤了，没一个新闻社敢报，我还以为你俩闹着玩呢。”


    他给了林载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载青垂下眸，搅咖啡的动作无意识变慢。他当然知道，临昭把这件事压下来不是为了保护他，只是不想再触碰那段堪称耻辱的回忆。


    但这无疑，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进一步，赎罪的机会。


    他轻声开口:


    "最近NG联赛又要开始了吧？"


    宋元哼出一个“嗯”音。


    “我想请你，发一篇报道，关于当年的天才电竞选手究竟为什么陨落，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的报道。”


    宋元瞬间后仰，靠在椅子上连连摆手。


    “不行，这我不能帮你，我可不敢触临昭霉头。”


    “当年是触他霉头，现在未必是。”


    看着宋元还是一副全然拒绝的意思，林载青不急不缓地抛出自己的筹码：


    “借着NG联赛的热度，这篇新闻足以让你冲上头条。开赛那天，我会开直播，公开道歉，为我当年做过的事......忏悔。”


    “道歉？你......”


    宋元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林载青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自己推向舆论的深渊。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难掩的落寞与苦涩，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林家公司的变故，瞬间了然。


    宋元将头发捋到脑后，仍然选择了沉默。


    林载青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又补充了一句：


    “不管事成与否，临昭那边有我担着。”


    片刻后，宋元叹了口气，应下了承诺。


    ......


    宋元的效率很高，两天后，林载青在微博上刷到了这条资讯。


    “重磅！顶尖选手潇仟退役背后的真相——”


    借着NG联赛和临昭以前的热度，点击和曝光被炒得很高，当年的恩怨被尽数翻出。


    此刻他躺在沙发上，滑动屏幕，翻阅着底下的评论。


    潇仟是临昭的选手名。


    这篇报导详细描述了当年临昭退役前最后一场，轰动一时，后面又了无音讯的比赛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点出了林载青这个“幕后黑手”的存在，甚至还附上了一段音质模糊的视频。


    不到半天，评论就达到了99 ，清一色是对林载青的口诛笔伐。


    【三年前我就觉得潇仟退役太可惜了，原来背后有这种烂人！什么仇什么怨啊要这么毁掉一个人的职业生涯？！！】


    【所以潇神退役的真相是这个姓林的解说从中作梗？】


    【人都退役三年了，巅峰期都过了，罪魁祸首现在才被扒出来，除了惋惜还能干嘛？】


    【当年这件事被压的太死了，以至于我都以为是我失忆了，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操作啊？】


    当然里面也偶尔会冒出一些“菜是原罪”“自己心理脆弱”之类的黑粉言论，不过很快就被淹没在主流的声讨中。


    林载青靠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谩骂。


    很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手机“嗡嗡”作响。


    他扫了一眼，是宋元。


    按下接听键，宋元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林载青攥着手机起身，淡淡地回了一句。


    “现在。”


    ......


    临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临昭放下手里的合同，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连几天他都用工作麻痹自己，晚上便回到之前在h市买的另一栋别墅。


    他不想回去，或者说，不想见到那个人。


    只要他一静下来，就无可避免想到林载青说的话，做的事，以至于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每当这个时，临昭便会觉得支撑自己走下去的那股劲突然消散了。


    就像看到烈阳的细雪，一下就消融的无影无踪。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直到——


    办公室的门被慌慌张张地推开，抱着电脑的张助理气喘吁吁地闯进来。


    “临总！网上......网上突然爆出了您三年前退役比赛的新闻，现在已经冲到了热搜榜榜一了！”


    临昭神色一凝，眉眼间压着戾气，他冷声问道：


    “查到是谁了吗？”


    助理的脸上闪过为难。


    “还...还没,我已经通知技术部抓紧时间压下去了。”


    临昭的眼里一片阴鸷。


    他倒要看看，现在h市还有谁胆大包天，敢把他当年亲手压下去的东西翻出来。


    他抬眸扫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七点二十分。


    看了看窗外宛若泼墨的天色，他给管家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


    “林载青在家吗？”


    管家顿了一下，苍老的声音传来：


    “林先生中午时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临昭的脸在那一瞬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