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喜欢。


    可是这话林载青不敢说，他扫了眼离他手腕只有几寸的餐刀，喉结滚动，轻轻叫了一声：


    “临昭。”


    临昭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了？”


    “汤洒了，脏。”


    临昭愣了一下。


    显然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林载青说的竟然是这个。


    和林载青同居过七个月，他深刻地了解这个人的洁癖有多重。


    他垂下眼眸，脑海里闪过那些只属于彼此的回忆画面，目光落在对方的腿上。


    那些浓稠的，沿着桌沿下坠的汤液确实洇湿了对方的裤子。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会立刻停下手上所有的活儿，去帮他收拾东西，然后......


    临昭神色暗了暗。


    半晌，他发出轻轻的笑：


    “去洗个澡吧，我给你准备了衣服。”


    ......


    氤氲着温暖水汽的浴室里，林载青眯着眼，胳膊搭在雪白的浴缸边，指节被热水熏出一种浅粉。


    【我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主角那么容易就放过了你？】


    看着几乎要将全身埋在热水里的林载青，216忍不住发问。


    林载青惬意地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用懒散的嗓音答道：


    【如果你养了一只猫，这只猫犯了错，在你忍无可忍，想要抓着它一顿训斥的时候，它突然凑过来翻过肚皮冲你撒娇，你还会骂他吗？】


    当初他和临昭同居时，因为洁癖和临昭吵过几次架。


    ......可能算不上吵架，更像是他的单方面输出。


    每次吵完，顾及到自己的任务进度，林载青总是不忘好好安抚一下对方。


    发展到后面，有时甚至成为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情qu？


    他闭上眼，将那些画面排出脑外。


    ......


    托临昭的福，林载青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洗完澡的他神清气爽。


    在他穿好柔软的睡衣，关掉嗡嗡响动的吹风机时，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林载青放下手里的东西，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临昭倚在门框上，身形遮住了走廊外大部分的光，让林载青只能看到他黑沉沉的双眼。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一个纯白的方形盒子横亘在两人之间。


    “手机。给你换了新的。”


    林载青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旧的呢？”


    临昭笑了一下，眼底带了些许嘲讽。


    “你是这么恋旧的人吗？”


    怎么不是？要不是的话，他早就把216踹了换个机灵点的系统了。


    林载青在心里吐槽，面上装出几分被嘲讽的不悦，蹙着眉伸手去接，盒子却一下被临昭拿远了。


    下一秒，在他抬眸时，临昭已经用一只手抵着门欺身而入。


    他对上那双冰冷的铅灰色眼眸，听见对方危险又低沉的声音：


    “林载青，你失踪的三年，没带手机，没跟任何相熟的人联络。告诉我，谁在给你现金？”


    当然是垃圾系统216。


    林载青抿了下唇，在临昭愈发冷冽的眼神里，忽然灵机一动，直接松开抵着门的手，猛地向后撤了一步。


    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门上的临昭，因为这一下，直直地往他身上栽了过来。


    “你——！”


    林载青早有准备地虚虚抱住他。


    临昭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后退几步，冰冷的面上浮出几分恼怒。


    “要是真有人包养我，我还用得着躲了三年又回来找你吗？


    林载青笑眯眯地扬了扬刚刚趁机抽过来的盒子。


    “礼物收到了，不送了啊。”


    门被“砰”地甩上。


    甩门的不是林载青，反而是黑着脸的临昭。


    【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90】


    目睹全程的216幽幽点评：


    【你真牛。】


    林载青没搭理他，揭开盒子，最新款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凹槽里。


    指尖滑动，屏幕亮了起来。


    密码还是原来的密码，联系人也原封不动地迁移了进来。


    他轻笑了一声。


    【他现在应该比我更熟悉我的手机了。】


    当年因为是任务者，他几乎没有不必要的交友圈，联系人要么是合作过的教练，要么是些不太相熟的亲戚，临昭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


    因此在刚刚才那么有恃无恐。


    216仍旧有些苦恼。


    【所以呢，你想好怎么解释当年的事了吗？】


    林载青当时做的太狠，几乎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它看着-90的好感，觉得达到任务目标简直遥遥无期。


    林载青躺上那张过分柔软又洁白的床，随手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啪嗒”一声，房间陷入黑暗。


    【我有个计划，但不确定能不能行。】


    在纯粹的黑暗里，林载青睁着眼，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


    216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过了一个小时，它突然听到林载青有些犹疑地问道：


    【刚刚，是不是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216数据流一滞。


    【好...好像是的。】


    一人一统同时陷入了沉默。


    感觉毛骨悚然的216看林载青半天都没有动弹，以为宿主是太害怕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宿主？】


    回应它的，是林载青平静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216：……？


    ......


    刀尖划过溏心蛋柔软嫩滑的外皮，澄黄的蛋液迫不及待地溢了出来。


    林载青心不在焉地拨弄几下，简单吃完了早餐。


    佣人躬身，收走餐盘，在他起身时说道：


    “先生，临总给您派了车。他说，”


    她顿了顿，


    “说您知道他想听什么。”


    林载青微微颔首，随后出门坐上了那辆早就等候在外的豪车。


    ......


    一路无话，司机将他载到公司门口，很快有秘书将他往电梯引。


    脚步声在略显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林载青跟在后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又刷新了啊，那个规则。


    今天的好感度，说不定能掉到-200。


    “先生，就是这里了。”


    秘书体贴地替他拉开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林载青抬脚走进，发现这是一间配置相当顶尖的电竞训练室，屋子很大，各项设备一应俱全。


    他扫了几眼，看到漫不经心抱臂靠在其中一张桌子上的临昭。


    他今天穿的是件纯黑色的西装，收腰，裁剪的很得体，衬得他像把出鞘的剑刃，挺拔又锐利。配上那张有点分外张扬的脸，显得很有压迫感。


    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年轻人则十分局促，穿着套简单的休闲装，脸上还有几分未褪去的稚气。


    关上的门发出轻微响声，两人同时朝林载青看去。


    “来了？”


    临昭抬眼，挑了挑眉，懒懒地示意他过去。


    林载青走进，发现显示屏还停留在匹配界面，年轻人用的id是阿梦。


    “教练好！”


    阿梦腼腆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载青轻轻点头，回了一个淡淡的笑。


    临昭的喉咙溢出声轻哼，给了那选手一个眼神。


    “开始吧。”


    屋子里便只剩下键盘的啪嗒声和鼠标的脆响。


    林载青盯着瞧了一会儿。


    阿梦的操作虽然还有稚嫩，但足以窥见不小的天赋和灵气。


    虽然远不及当年的临昭，但也算一块璞玉，如果花上些时间好好打磨，做个中等战队的主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临昭想听的，无非是当年他用来评价临昭的那些，刻薄、恶毒，足以摧毁一个天才自尊的话。


    很快，伴着“VICTORY”的结算画面，阿梦摘下耳机转过头，紧张地看向他。


    临昭没有动，他扬了扬下巴，眼眸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问：


    “所以，你觉得他有留下来的价值吗？”


    林载青沉默了一会儿，在阿梦满含希冀的目光中淡淡说道：


    “挺好的，很有发展潜力。”


    【好感值-5，当前好感度：-95】


    阿梦立刻雀跃起来。


    林载青则有些牙疼。


    但他知道，和规则无关。


    就算他如临昭心意说不好，用极尽恶毒的话去打压对方，也不过是在重复他当年对临昭造成的伤害。


    这是一个死局。


    无论他选择哪一个回答，都会降好感。


    林载青在心底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欲走。


    在他抬脚的一瞬间，一股巨力拽住他的手腕，猛地把他扯了回来，重重地抵在桌沿。


    巨大的动静吓到了还在收拾东西的阿梦，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突然发生冲突的两个人。


    “你确定吗林载青？”


    临昭还是在笑。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林载青能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倒影，近到他可以看出那里面压抑的......疯狂。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我——”


    临昭像是怕听到答案一样，倾身向前，两个人之间再无缝隙，他伸手,极为缱绻地摩挲了一下林载青柔软的唇瓣。


    “想清楚再说。”


    林载青与他极富侵略性的目光对视，僵持了半分钟后声音艰涩地开口：


    “我确定。”


    “哈......”


    临昭的手慢慢松开。


    “你确定.......”


    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半晌，他退后两步，唇角扯出十足讽刺的弧度。


    【好感值-5，当前好感度：-100】


    “你真是好样的，林载青。”


    他重新倚在桌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前，他掀起眼皮，随意地给了局促惊惶的阿梦一个眼神。


    “出去。”


    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如蒙大赦，仓皇地拉开跑来了。


    随着“啪嗒”关门的声响，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电话接通，开了免提，对面传来的声音在安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


    “临总，有什么吩咐吗？”


    林载青眉头一跳，心里泛起隐隐不安，漆黑的眼珠紧盯着临昭。


    “林乘水的合同，不签了。”


    【宿主，快阻止他！我刚刚检测到，要是这个合同泡汤了，林家的资金链就会直接崩盘——】


    216的电子音带着焦急。


    毕竟林载青的任务除了掰回世界线，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让林家破产。


    如果这个命令真的下达，他现在的任务会直接被判定为失败。


    林载青无声地蜷了一下手指。


    电话那头明显迟疑了一瞬：“现在取消吗？”


    ‘嗯——’


    临昭的话没能说完。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载青就连迈几步冲了过来，急切地揪住他的衣领。


    那双白皙又有点瘦削的手，原本是要去够他的手机的，但是临昭反应快，立刻扬起手，没让林载青得逞。


    他被撞的往后仰了仰，却并没有不悦，反而垂下眸，拿出那种睥睨的气势，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


    林载青好像气急了，那双乌亮的眼闪动着极其愤怒的光亮，淡又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这样生动，丝毫不加掩饰的表情，他似乎从来没从以前的林载青脸上看到过。


    “你不能这样！”


    林载青稍稍倾身，咬牙切齿地攥紧了他的衣领。


    垂落的碎发遮挡住双眸，但临昭还是从里面窥出了几丝狠。


    那时候在解说台上，冰冷宣判他死刑时，林载青的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临昭舔了一下虎牙，咧开唇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


    林载青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又往前倾了几分，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靠上。


    “你让林乘水找我的时候，应该说过只要我回去就不会动林家的那种话吧？”


    “哈——”


    临昭仿佛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闷声笑起来。


    他轻而易举地钳住林载青的手，下一秒就反客为主，直接把林载青逼到角落。


    “你好像没搞清楚，”


    临昭看着他愤怒又带着几分惊惶的表情，极轻慢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我们之间——”


    他一字一顿道：


    “本来就不对等。”


    “林载青，你用什么身份，来要求我遵守约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