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闷哼一声，退后两步。


    “不止是个美人，还是个小辣椒。”随即，又戏谑了一句。


    是个轻浮的人。


    李晚抬起眼睛打量他，见他年纪和慕容真差不多大，一身雪青葫芦纹锦衣，束着玉冠，眉目周正，被衣冠一衬，倒有几分丰姿潇洒。


    这样的人物，满府里再没第二个人。


    李晚微微屈膝，朝他一福：“奴婢见过五爷。”


    慕容瑾嘴边噙着笑，问她：“我方才救了你的性命，你要怎么报答我？”


    李晚没料到他张口就要她报答，这是闲书话本看多了？


    “其实……”李晚垂下眼睛，徐徐开口，“奴婢会水，不救也行。”


    慕容瑾闻言一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真有意思，难怪六弟喜欢你这丫头。”


    半晌，他止住笑，对李晚道：“让美人落水，岂是君子所为？”


    李晚闭了闭眼，没想到这货是个这样的性格，或许，是自己对他年轻时期着墨不多，所以长歪了？


    在她的大纲里，这人年轻时没什么存在感，是在大房失去宁国公府的荣耀逐渐走向衰微时才想起来要读书光耀门楣的。他三十岁中的进士，刚开始走入仕途，就把已经位高权重的慕容真当成自己的政敌，企图联合乌合之众扳倒他。


    当然，爽文套路里，他必定是个登高跌重的炮灰，最后被慕容真收拾得举家流放，不能再惨。


    在李晚的想象中，三十岁的慕容瑾经历了家族起落，人生不得意，满心都是愤懑和仇恨，是必定不会如此轻浮浪荡的。


    眼前的慕容瑾，显然还没经历过人生的毒打，小年轻自认风流倜傥，喜好言语轻薄，也……可以理解。


    李晚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客客气气同他道：“五爷说笑了，若是无事，奴婢先行一步。”


    “你不必这般防着我。”慕容瑾上前一步，拦住她，“你是六弟心头好，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李晚没反驳这个“心头好”，也不打算向他解释误会。


    “我不过有一事相求于姑娘，”他继续道，“上巳节之事是姨娘的过错，虽说祖母已罚了她，但到底对不住叔母和六弟，姨娘如今被禁足在佛堂不得出，我身为儿子，理应代她向六弟赔礼。”


    他说着，将手中一只锦盒递到李晚面前：“这是一支野山参，或许对叔母的病症有些用处，劳烦姑娘转交给六弟，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晚犹豫着，没敢接。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五爷既然有心与我家六爷修好，何不亲自把东西交给他？”她抬头看一眼天色，“这会子，他应当在屋里呢。”


    “也好。”


    似乎早料到了此刻，慕容瑾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呃。


    倒把李晚给整不会了。


    她怀疑这家伙刚就是在给她下套子，早等着她这句话呢。


    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姑娘带路吧。”慕容瑾侧过身，伸出一只手相请。


    李晚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往十方斋的方向带。


    也不知道，等下慕容真见到这家伙会是什么表情？


    慕容瑾一直在打量她，将她面露难色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勾起唇角，悠悠笑开。


    见她手上还拿着方才折下的柳枝，慕容瑾主动起了话头：“我常见丫头们折了柳枝编花篮，姑娘莫非也想编一个？”


    李晚看着手上的东西，道：“五爷抬举奴婢了，奴婢笨手笨脚哪会那样灵巧的活计，不过是折来玩罢了。”


    说着，她就要把那柳枝扔了。


    慕容瑾忽地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


    “扔了多可惜，不如我来给姑娘编一个。”


    他把野山参交给李晚，不容分说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柳枝。眼角余光扫过她发顶，慕容瑾就着手上的柳枝不紧不慢地编了起来。


    李晚此时只想快点回去，脚下步子不自觉便有些急，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见慕容瑾还在那慢慢悠悠地编着柳枝，又不得不停下来等他。


    这么被动令李晚有些烦躁，她回想刚才的过程，觉得此人暗藏心机，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么一段路，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十方斋，慕容瑾手里的东西堪堪编好，他把那柳圈往自己头上戴了戴，尴尬道：“想来是我编得太小了，竟不合适。”


    “不如，给姑娘戴罢。”说着，就把柳圈戴在了李晚头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慕容瑾看着她：“我这算不算是借花献佛？”


    李晚一只手举在半空，竟没来得及阻止他。


    她愣了片刻，看向近在咫尺的院门，决定先忍他一忍。


    “五爷，到了。”


    慕容瑾跟着她走进院子，在游廊前停下。


    “等等。”


    李晚顿住，回身看他。


    慕容瑾立在阶上，俯身去看台阶两侧摆着的盆栽，他手边正是一盆开得热烈的迎春花。


    只见他伸出指尖轻轻掐下一朵，随后捻着花朵走到李晚面前，极其自然地把花簪在她头顶的柳圈之上。


    慕容真在窗前的矮榻上抱着猫看书，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眼望向窗外，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喵——”


    一声凄厉猫叫，怀中狸奴突然暴起，浑身毛发竖立，竟扭头一爪子拍在慕容真的手背上。


    慕容真吃痛松手，狸奴咻地一下跃上窗户，蹿至外面，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李晚被这声猫叫唬了一跳，忙扭头看去，却恰好撞上慕容真投来的视线。


    他的眼神比平时要冷上几分，李晚觉得，那漆黑瞳仁里似乎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愠怒。


    是在怪她把慕容瑾带来吗？


    她正要开口，慕容真却已经垂头移开目光。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四道触目的血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六爷，你怎么了？”


    李晚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窗外，正透过轩窗看着他。


    顺着他的视线，李晚看到了他手上的伤痕。


    “小福这没良心的！”李晚骂了一句，匆匆奔进屋内。


    小福是李晚给猫起的名字，希望它给慕容真带来幸福，哪知道幸福还没影呢，它倒先把主子给伤了。


    她急急来到榻前，慕容真早已起身，她上前去拉他的手，关切道：“我瞧瞧，伤得怎么样？”


    看见他手背上四条血痕，李晚皱起眉头，把手中锦盒往榻上一扔，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摁住伤口。


    慕容真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她发顶那个柳圈上，苍翠之中，点缀着一抹鲜艳的明黄。


    一点也不衬她。


    “六弟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贴心的丫头。”


    循着声音，慕容真抬起眼睛，看见正站在门边的慕容瑾。


    对方噙着淡淡笑意，回视他。


    屋中静了片刻，李晚察觉异样，忙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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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二人。


    她打破沉默道：“忘了跟六爷说，五爷是来向您赔礼的。”


    “赔礼？”


    李晚松开他的手，将榻上那个锦盒拿起来，解释道：“这是五爷带来的野山参，说是对二夫人的病症有益。”


    慕容瑾走进来，应和道：“正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六弟可千万不要推辞。”


    慕容真见李晚捧着那锦盒，虽没说什么，但面色已显出不虞。


    李晚一愣，此刻这东西在她手上，不就是在说她已代慕容真收下了？


    这该死的心机男。


    李晚悄悄瞪了他一眼，谁知慕容瑾正看着她，见状还朝她微微一笑。


    看着纯良无害的样子。


    李晚气得咬牙。


    然而，两人这一番眉眼官司落在慕容真眼中，却带着一丝眉目传情的意味。


    他攥住她那方手帕，手背霎时露出青筋。


    慕容瑾瞧见，垂眸笑意加深。


    他适时告辞：“既然六弟受伤了，我也不便叨扰，改日再来与你叙话。”


    说罢，人已转身出去。


    见李晚发愣，慕容真摘下她头上柳圈，问她：“你不去送送？”


    李晚回过神，也觉得这样有些失礼，淡淡“哦”了一声，放下锦盒便追出去送慕容瑾。


    慕容真看着她从窗下走过，果真去送人，手上蓦地一用力，将那柳圈并着那朵迎春花捏成了一团。


    李晚追上慕容瑾，将他送至院门口，慕容瑾负着双手，闲闲看了眼她头顶，忽然抬起一只手伸向她。


    李晚警觉地退了两步。


    慕容瑾的手停在半空，低笑出声：“你头上有叶子。”


    李晚伸手在头上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片柳叶，她把叶子扔在地上，屈膝朝他一福：“五爷慢走。”


    慕容瑾笑了笑，转身走下台阶。


    才折回院子里，李晚便命小丫头打了盆水进来，先给慕容真清洗伤口。


    她用香胰子给慕容真清洗手背，边洗边担心起来，这里没有狂犬疫苗，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万一……


    她想的出神，没瞧见慕容真越来越沉的脸色。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问她。


    “啊？”李晚回神，压根没听见他刚说了什么。


    一眼瞥见地上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柳圈，李晚诧异道：“这是怎么弄得？”


    慕容真抿着唇，半晌才道：“猫抓的。”


    李晚探着脑袋四下张望了一圈，屋里哪有小福的影子？


    “这小没良心的，伤了六爷还敢回屋来，别让我逮着它！”她哼哼一声。


    慕容真没接话，看着她给自己清洗完伤口，拿布巾擦干，又凑近他手背，轻轻地吹气。


    轻柔的气息拂过手背，像羽毛扫过心尖，令他忍不住为之一颤。


    只要他伸手，就能触碰这张近在咫尺的桃花面。


    李晚对他的心思丝毫未觉。


    她打开拳头大小的陶瓷罐，用手指挑了一小团药膏，仔细地抹在他手背上。


    兴许是她的动作不够轻，慕容真忽然攥紧了拳头。


    李晚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疼吗？我尽量轻一些。”


    慕容真盯住她的眼睛，忽然没来由地问她：“你今日，为何同他在一起？”


    “我回来路上，正巧碰见的。”李晚如实答道，又低下头去给他擦药。


    慕容真沉默片刻，别过了脸。


    “往后，离他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