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何晚舟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早膳后，姜尽寒就不见了踪影，就连她准备好了午膳，对方都没有出现。


    何晚舟独自坐着，面对桌子上凉掉的菜有些心冷。


    他从来不会这样。


    被人捅穿他都不忘找她要点心。


    到底他想要做什么？


    他到底打算完成个什么仪式？


    她想找元一善问问，但元一善根本不回她的传音。找喵授，喵授只说他很忙，却对他正在做的事只字不提。


    何晚舟到处都找不到人，最近又和清姬闹翻，更是无处可去。


    她支着头看向窗外飞鹤，羡慕对方自由自在。


    忽地平地一声惊雷，炸在他们院中，自由自在的鸟倒栽而下。


    自由死了。


    何晚舟站起身，地面剧烈摇晃，整座山都在颤动。不过好在也只有这么一下，过后天朗气清，直到入夜也没什么异常。


    她生火烤鸟，撒一把孜然，再撒一把辣椒，刚出香气，就有人闻香而来。


    姜尽寒靠在她身后，倾身问她：“是什么。”


    他背后还追着只扑棱翅膀的喵授：“尊上！您要是再这么任性我就......”


    “滚。”姜尽寒偏头。


    “好的。”喵授默默离开，顺手还带上了门。


    “烧烤烤鸟。”何晚舟扯下一条鸟腿肉，“青云宗的仙鹤还长得挺肥的，尝一口？”


    姜尽寒并未伸手去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他眼睛睁大，脸色倏地变红。


    “我忘了我忘了。”何晚舟忙从储物袋里翻出前段时间做好的杨梅汁，冰过递给姜尽寒，“我加了辣椒粉，你快喝两口。”


    姜尽寒接过，仰头喝下，方缓过来，只是脸色还是有些白。


    何晚舟盯着他拿杨梅汁的左手，想问他是不是右手受伤了，但张嘴还是没问出声。


    他进门的时候，就嗅见他身上帐中香。此香可为安神用，同时也掩去他身上淡淡的血气。


    尽管他有处理过，但她作为厨子嗅觉一直灵敏。


    上次在狱中伤得那么厉害，也没见他这么多操作，可见这次更麻烦。


    他既有心掩饰，那自己不如装作不知。


    姜尽寒将杨梅汁饮尽：“这些留给喵授处理，我们下山。”


    不论仙界魔界亦或是妖界，总比拟不了人间烟火灿烂。


    凡人虽渺小，却总有办法将日子过得精彩漂亮。


    何晚舟穿梭在花灯之中，明亮灯火照亮她的脸，翩跹衣摆上下翻飞，活像扑在花丛里的蝴蝶。


    站在摊子前，她左手拎着一枚莲花灯，右手提着一枚小狗灯，眼睛还盯着摊上挂着旋转的六角水晶灯。


    “姜姜你觉得哪个比较好。”何晚舟转头问姜尽寒。


    姜尽寒丢给摊主一枚金叶子：“都要了。”


    他将摊上那盏水晶灯取下，问何晚舟：“还想要什么。”


    今天的姜尽寒难得好脾气。何晚舟扫了摊位一圈，问摊主再要了一条灯带，才和他作别。


    摊主收起金叶子，眉眼弯弯：“祝二位百年好合，花好月圆，共......”


    何晚舟扯着姜尽寒快步溜了。


    她总觉得摊主下一句就该说共度良宵。


    大约受了修仙界影响，人间并没有何晚舟想象中的闭塞，反倒民风开放。


    她和姜尽寒走在人群中，并不显得奇怪。


    但还是频频有人回头。


    先不说姜尽寒一头白发就够招惹人注意。


    今日他不知又发什么疯，平日披散的头发今日整整齐齐束起，扎在玉冠中，又换了一身月白长衫，宽袖窄腰，收敛了桀骜，反倒多了几分循规蹈矩的冷清。


    看他嫌弃地挡住拥挤人潮，何晚舟无奈，只得拉着他往湖边走。


    那里人少，总比他看着人越来越烦躁要强。


    望着湖边柳枝低垂，树影草地下，三三两两的小情侣附耳打情骂俏，何晚舟抬头：不对，她和姜尽寒是干嘛来着？


    她还没想明白，姜尽寒先挑了块地坐下，何晚舟刚要从善如流地坐下，忽地站直：“尊上，我忽然觉得我们挺对不起元大哥的，我们还是去人群里挤着吧。”


    “他在后院找到了素心。”姜尽寒点了点草地，示意何晚舟坐。


    何晚舟哦了一声，刚要坐下，又站起来：“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姜尽寒道：“他处理家务事，你去又是为何？”


    好像是该给元大哥点私人空间。


    何晚舟坐下。


    她将花灯排列在面前，正好朦胧照亮周遭风景，却又不至于将他二人照得太亮。


    何晚舟坐回姜尽寒身边，抱膝仰头看柳树缝隙间的一轮金黄圆月。


    她能听见草地里簌簌地人声，虽隔得算远，但既然她能听见，姜尽寒必定听得更清楚。不过好在他不是人，七情六欲比旁人慢了不止半拍，对这些压根没有反应。


    让何晚舟更在意的，是早上他吩咐元一善的祭祀。


    “抬头。”姜尽寒说。


    ‘砰’


    万千焰火自湖那头升起，湖面粼粼泛起五彩光华，惊得游鱼乱游，飞鸟尖啼。


    有法术加持，这里的烟花竟不比何晚舟从前看过的任何一场烟花秀要差。


    她仰视天空，天空铺满绚丽烟花，将她双眸点亮。


    天为画卷，火药为笔触，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良与传承，只为挥洒半刻灿烂花火。


    这就是人类的极致浪漫。


    她转头，却见姜尽寒并未看向天空，只直直盯着自己。


    紫色烟花在天空炸响，他黝黑双眸也染上妖异浅紫，倒映出何晚舟自己的脸。


    他总是这样看着自己，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姜尽寒倾身，单手抬起她下巴，何晚舟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安分地四处乱撞。


    她纵然万般否认，也无法否认此刻她的心为他而乱。


    烟花匠人为片刻灿烂忙碌一生，而她为一个没有心的恶魔心动。


    可在姜尽寒即将触碰她唇时，她还是偏头躲开。


    姜尽寒眼里没有失落没有错愕，什么都没有。


    何晚舟心里苦笑。


    她头一沉，姜尽寒往她发上簪了个东西。


    何晚舟取下来看，是一枚玉质半边莲。莲花半开，但与其说是半边莲，其实仔细看更像是挽指佛手。


    “你是因为这个受的伤。”何晚舟道，“什么怪物居然能伤到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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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尽寒笑：“同我平分秋色。”


    何晚舟又沉默。


    听烟花悠长，她鬼使神差地开口：“为什么要做这些？魔没有感情，为什么为元一善做到这一步？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我们只是假道侣，你完全没必要。”


    黑夜里，烟火明灭，氤氲灯光照在他们身上，覆盖一层暖光。


    姜尽寒转身看她:“我以为你知道。”


    何晚舟表情一滞。


    他拉起何晚舟的手，按上他心脏。


    心跳如擂鼓，何晚舟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他眼中仍旧平静。


    何晚舟厌恶他毫无波澜的眼睛。


    厌恶他无动于衷的心绪。


    还厌恶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要犯下这一桩桩一件件！


    她翻身跪坐在姜尽寒面前，按低他的头，仰头含住他的唇。


    姜尽寒瞳孔震动。


    他单手揽住何晚舟的腰，拉进二人距离，逼迫她仰得更高，细细咬住她唇瓣。


    很痒，但也仅是这样。


    何晚舟叹息，叩开他齿关，触及他舌尖，轻轻扫过，浅浅挑弄。


    姜尽寒眼尾泛红，收紧手臂，几乎要将何晚舟嵌进他身体里去。


    良久，二人气喘吁吁，终于分开。


    姜尽寒嗓音微哑：“不一样。”


    何晚舟警觉：“你说和谁？”


    姜尽寒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低头再度追到何晚舟唇舌，与何晚舟主导的温和暖旭不同，姜尽寒极具侵略性，扫过她舌腔每一处，晚舟腮帮和挺得过于直的背脊都开始隐隐胀痛。


    她仰头要推开他，姜尽寒却靠得更近。他指尖卡入何晚舟指缝，牢牢扣住她的手，连带她本人一齐压倒在草地上。


    何晚舟背后一空，身体失重，跌在软榻上。旁边三盏灯笼先后从半空中掉落，最脆弱的六角琉璃盏被摔碎，砸在地上开成遍地晶莹。


    姜尽寒这才慢慢松开她。


    何晚舟觉得自己的唇有些木，大约红了，或许还有些肿。


    胸膛随着她呼吸而起伏，纱幔中红黑魔气弥散，几乎填充了整个床榻，却半点没有外溢，只限于这四角床笫间。


    何晚舟脑后是她早上折好的水幕。她下意识攥紧，却听见姜尽寒在她耳边道：“能通过水幕的只有三种。法术高强者，界外之物，孤魂野鬼。小蛋糕，你是哪种。”


    何晚舟的心揪了起来。


    她胸腔宛若被人掏空，一时间思绪大乱。


    早在听清姬说，魔族无孕是常识时，她就隐约知道姜尽寒对她并非一无所知，直到此刻被他戳穿。


    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做什么？


    “一人在魔界，修为低微，强敌环绕，刀剑相逼。”


    姜尽寒却再度拥住她。


    他摩挲何晚舟眼角，瞧见她眼眶中将忍未忍的剔透，轻声哄道：“一定过得很辛苦。”


    何晚舟忽觉委屈，眼泪再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


    姜尽寒食指接住了她的眼泪，顺着拂过她两鬓，头上钗环叮铃哐啷落了一地。


    他嗅过她发间，轻声：“其实你不必过得这么辛苦。只要你有我，你就会获得力量，获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