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晚舟回到住处，将糖葫芦递给姜尽寒后，就无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


    她用余光看姜尽寒手里亮晶晶的糖丝，默默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糖片里混了樊情新给她的毒药，量不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若仔细看，就能看见糖霜下附着的细密白色粉末。


    就像绵密的细雪。


    姜尽寒拎起一串，伸到她面前：“你咬一口。”


    何晚舟趴着，别开脸，闷闷道：“不吃，吃过了。”


    姜尽寒的眸光越来越暗。


    冰冷的目光，压迫着何晚舟不得不衔起一枚糖丸。她重新趴下去，含糊道：“吃了，你自己吃，不想吃放在那里也行。”


    何晚舟自暴自弃地随便嚼了两下就往下咽，尖锐的糖壳扎得她的喉咙发痛。


    就这样死了算了。


    何晚舟闭着眼。


    她不想干了。


    身边不是骗子就是疯子，一个能相信的人也没有。她又是个修炼白痴，对这个世界还一点都不了解。


    毁灭吧！


    统统爆炸！


    姜尽寒在她身边沉默地咔咔咬着糖葫芦，何晚舟能明显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她不想问，也不想管。


    反正他总是在不高兴！


    何晚舟越想越气，毒药除了让她的头微微有些发昏，别的不良反应一概没有。


    又是这样。


    樊情口口声声说炼毒药，他炼了个屁！别说姜尽寒，连她吃下去都半点反应没有。


    她就知道是这样！


    姜尽寒是乌龟王八蛋！


    樊情是烂泥糊不上墙！


    垃圾，全都是垃圾！


    何晚舟大恼之下，完全忘记了做晚饭。好在姜尽寒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大概吃撑了，也没有再提起。


    忘了就忘了，既然决定摆烂，那就烂到底。


    何晚舟抱着枕头，气冲冲地爬上床。


    她往里一滚：“我要睡里面。”


    姜尽寒什么都没有说，将她拖出来，自己在里头躺下。


    何晚舟还想要争，又觉得没甚意思。


    她抱着枕头倒下，用被子蒙住头。


    被子立刻被姜尽寒抽掉。


    何晚舟干脆也不盖被子了，抱着手睡。闭上眼睛，竟一会就睡沉了。


    姜尽寒坐起身。他看了眼天色，甚至都还没黑。


    他脸色越来越沉，幽暗得如同窗外逐渐黑透的天空。


    ‘嚯’


    他亮起掌心焰，另一只手掏出一本书。书封上赫然写着——傀儡密术。


    元一善隔空咆哮：“尊上这是禁书！早点还回来！……不是你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姜尽寒心情极差，只道：“滚。”


    元一善立刻收声，掐掉了传音术。


    借着掌心焰，姜尽寒随手翻了几页，与此同时，何晚舟也睡到开始‘翻页’。


    她滚到了床边缘。


    姜尽寒盯着她。


    她‘啪叽’摔到地上。


    姜尽寒盯着她。


    她……眼睛都没睁开，蜷缩着在地上继续睡。


    姜尽寒将书合拢，丢到床尾，掀起被子躺下去。


    他面朝墙，后背紧盯着何晚舟。


    何晚舟第二天是被姜尽寒叫醒的，只是叫的方式不太雅观。


    他坐在床上，赤脚踩她的腿，不耐烦道：“起来。”


    何晚舟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姜尽寒这个王八蛋，不知道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生气就算了，还要半夜把她从床上踢下来！


    爬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她差点坐到地上。


    姜尽寒衣冠整齐，站在她跟前，垂眸冷眼看她。


    何晚舟扶着床起身，甩了甩脑袋，说，走了。


    她想起来为什么姜尽寒要叫她了。


    按照她和徐凡的约定，她今天要去徐凡那里报道。


    “你的脸好红。”徐凡轻轻挽了个剑花，比约定时间到的晚。


    他调理了两天，在丹药作用下，身上伤口已经大好，除了嗓子有些尖细。


    风吹过密林罅隙，刮在何晚舟耳边，让她脑袋越来越沉。


    “你想要我做什么。”她问。


    徐凡抬头，看了眼坐在树上，掐糖葫芦的姜尽寒，讥讽道：“他呢，他看着？”


    何晚舟：“对，他的事我替他做。”


    徐凡笑：“那，祝你好运。”


    一开始何晚舟还不太清楚这句话的恶意。


    等她按照徐凡的说法，去密林里捉两只报喜鸟，她才后知后觉。


    报喜鸟生长在密林深处的灌木丛中，最喜欢吃灌木上生长的红色小果。可这种灌木上长满小刺，如果她要捉住报喜鸟，就势必要和灌木上的小刺打交道。


    按理说，用法术将其处理掉也不难，可坏就坏在报喜鸟对灵气魔气妖气都非常敏感，一旦感觉到术法气息，它就会立刻弃果逃跑，根本不会靠近。


    如果是修仙大能，自然能隐藏气息一击必中。可何晚舟就是个菜狗，她只要用灵力，就会吓跑那些胆小的鸟。


    她只能徒手去捉。


    姜尽寒没有帮她的意思，他纵身上树，靠着树干咔嚓咔嚓咬着昨天还没吃完的糖葫芦，偶尔用余光看她一眼。


    何晚舟内心有愧，移开目光。


    同时迅速将灌木下五彩斑斓的蘑菇摘下来，打算晚上给姜尽寒熬个毒蘑菇汤。


    等她抓住两只报喜鸟，已经是后半夜。她不急着去找徐凡，将鸟关进笼子后，细细给自己扎破的手抹了层药膏，才给他发了传音。


    徐凡很快回应，让她回白天他们见面的地方，他会在那里等她。


    何晚舟离开前下意识回头，身后黑漆漆的，树像鬼影在晃。


    她知道姜尽寒并没有走远，就立在这些鬼影之中。


    走出密林，看见徐凡，她快步上前，只是还没近前，她被一道法术击飞，在地上滚了两圈。


    好倒霉。


    最近好像总是在受伤。


    何晚舟想爬起身，一只脚踏在了她手上。


    徐凡蹲下身：“怎么没看见你夫君。”


    他脚尖轻碾，何晚舟手本身就有伤口，吃痛嘶声道：“他不舒服先回去了，你要的报喜鸟，我给你抓来了，你现在该把情报告诉我。”


    徐凡：“他不在？”


    何晚舟道：“他不在。”


    巨大的窃喜爬上徐凡的脸，何晚舟坐在地上，清清楚楚看见他脸上浓浓的恶意。


    风刮过密林的声音呜呜咽咽，像是鬼哭，何晚舟想，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


    可她根本就没能理解这个奇幻世界对她的恶意。


    正如清姬所说，她就像是一块可口的蛋糕，谁见了都能咬一口，都要践踏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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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凡的脸，扭曲狂妄，在何晚舟眼中逐渐变化成北魔的模样。她应激发抖，心里却在呐喊：


    为什么啊！这里不是修仙界吗？他们不是正道修士吗？为什么？为什么也是这样？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徐凡捏着她的脸：“魔尊姜尽寒，是不是他。”


    何晚舟头昏昏沉沉，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被他掐着晃来晃去头更沉，只重复回答道：“他不在，说了他不......”


    “我在。”


    姜尽寒不知什么时候半跪在她身后，随手挥开徐凡碾在何晚舟手指上的脚，连根挥飞出去。


    徐凡甚至还没能感到痛，就看见黑暗里什么东西离他而去，再低头，他两条裤管都已经空了，跌在了地上，惨叫出声。


    “你，你怎么可能，我们明明......”


    “你说你的同伴。”姜尽寒笑，“我看他们在摆阵法，帮了他们一把。”


    徐凡吞了口唾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是么？你帮了他们什么？”


    姜尽寒半扶着何晚舟，阴鸷道：“当然......是帮他们去死啊。”


    天空飘来细雨，丝丝缕缕撒在各处。


    血溪蜿蜒淌过，除了徐凡身上后知后觉涌出的血液，还有从树后四面八方奔来的红。


    姜尽寒托起何晚舟的手，轻轻抚过她被小刺扎破的皮肤。


    一阵雷打响，电光照亮他纤长眼睫，阴影落在眼下，像花掉的黑色眼线，阴冷，可怖。


    何晚舟头愈发沉重，眼前模糊，甚至觉得冷光下的姜尽寒没有轮廓，沿着地面血迹铺天盖地朝她拥来。


    细雨很快染湿她的衣服，让她冷极了。


    姜尽寒从背后穿过她手臂，紧紧拥住她，身体冰冷，在她耳边轻声问：“很痛，所以这次长记性了没有。”


    黑色长袍覆在何晚舟肩头，她听见他继续说：“我说了，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你只能信我。”


    “他们让你痛，你就让他们千倍万倍的痛回去。”


    “他们让你难受，你就捏碎他们的脑袋，碾爆他们的心脏。”


    姜尽寒贴得很近，冰冷呼吸缠绕在何晚舟耳边，叫她稍稍清醒几分，她定神，姜尽寒正带着她的手指，穿豆腐般穿透徐凡手掌：“你最后一次看见素心，是什么时候。”


    徐凡已经哭得眼泪鼻涕流到一处，求饶到声音嘶哑，听见姜尽寒问话，立刻道：“是百花楼，最后一次我看见她、她去了百花楼！”


    “很好。”姜尽寒道。


    徐凡趴在地上，攥着何晚舟衣角：“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魔尊大人放我一命，我什么都可以，我......”


    姜尽寒握着何晚舟手臂，将他拍扁：“你可以去死了。”


    怀里的人却绵软靠在他臂弯。


    姜尽寒低头，何晚舟已经昏了过去。


    没出息。


    姜尽寒将人打横抱起，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掂了掂。


    比上次轻了很多。


    瘦了。


    没养好？


    不等他细想，他察觉到他抱着的人热得简直像个火炉。


    何晚舟面如桃花，冷汗淋漓，缩在他臂弯小小一只。


    姜尽寒低头，用鼻尖抵住何晚舟的额头，很烫。


    她不是吓昏了。


    她是病了。


    姜尽寒站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