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杀意2
作品:《瘦马二嫁》 形状好看的眸子藏在屋顶茅草后,晏浩初蛰伏着,暗沉沉的瞳眸里无情无绪,指节扣在袖箭上,箭指下方女子颈项,如望死物。
昨夜她走后,四更时分,尹七就把消息递了过来。
消息证实了,归家院的鸨儿潘妈妈真是齐王外祖段国公家出去的,在湖州松江两地蓄养瘦马,也专栽培刺客。三年前有言官力谏直奏,事涉齐王结党鬻官,那言官后来就在一场宴饮里,死在了一名瘦马手里。
先前的猜度与目下所见重合,尽管与直觉相违,晏浩初还是不得不重新复盘起这一年来的全部筹谋。
他在湿漉漉的屋顶上趴伏许久,从阮苹取出无色墨的那一刻,理智告诉他,底下这个,若是段国公十几年前就养在湖州的棋子。那么,此女掩饰藏拙的功夫,实在是深不可测。
大哥晏载营莽撞骄奢,可他身后的老国公和皇后段氏却不简单。
当年段氏还是妃位时,就曾假意与他母妃交好。可是后来,他的母妃,也正是被段氏陷害至死的。
那一年,他才满七岁。
他是亲眼看着娘亲咽气的,她临死前一口血里混一捧泪:快,去你段娘娘那儿。往后段娘娘就是你母亲,载营便是你胞兄,初儿切记,万万不可说起今夜……”
就是那一刻起,他的童年结束了。
他似一夜间抽长起来,听懂了母亲话里的深意,凭借年幼和父皇的愧疚,他与皇兄日夜同吃同住,才侥幸逃过一劫。
一路走来,他在军中建功立业,在文官里也师友众多。反观皇兄,倒是益发骄横无能,有昏主之象。
直到去岁父皇突然颁诏立他为太子,而他以东宫之尊,在段氏和大皇兄跟前依然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虔诚之态。
或许到今日,段皇后还以为,当年他母妃之死她是做的天衣无缝的。
只是他们母子果然都是一个德性,他从未将心底的恨展露过分毫,而晏载营却依然妒恨他这个作弟弟的,自去岁立嗣,几次三番地想要毁了他,却又蠢笨如猪地顾忌,连一个真正的死局都没布成过。
十几年间诸般历历,战场上九死一生,宫闱里荒诞暗涌,此刻一一在眼前淌过。
他冰冷荒芜的眼里透着不符年龄的老迈,他注视着她的动作,食指牢牢扣稳机括。
对他来说,底下女子生无甚,是否要提前回都,也许一步定成败。
后党一派根深树大,若是寻常手段,怕得一二十年才能清理干净。
但此番徐老将军大捷而归,手上能直接调令的达三十万之众,只要晏载营耐不住去逼宫,给他清君侧的理由,他定能将后党一派尽数绞杀。
茅草里的冰凉湿意浸透衣衫,他一动不动地蛰伏着,不断比较着两条路的优劣。
一是扣动机括击杀她,立刻绕路去徐老将军处寻求庇护。此为稳妥之法,但他一回去,嗣君归位,两派便又会回到从前的僵局,晏载营也失了贸然逼宫的由头。
二则不但要留此女性命,可能还需借着她向“萧璟”传递消息,让晏载营以为他是真的畏惧退缩了,甚至甘愿耽搁在这么一个渔村里。
乍看第一条路稳妥合理,而第二条险路重重、有性命之虞。深想过,才惊觉那条看似平稳的才是温水煮青蛙。
天家无兄弟,历朝上位者,多少人血雨腥风里手足相残,许多时候,乾坤颠覆,一辈子就只有那么一次机会。闯过去,是万人之巅,过不去,是万劫不复。
晏浩初十分清楚,即便他忍辱韬晦地演了十余年好弟弟,就算大哥夺位后不直接动手,可单凭他担过嗣君的名,等着他的也只会是无边的幽禁与折磨,就像他母妃曾经受过的一样。
比起死,他更怕输。
指腹慢慢松弛下来,袖箭终于偏开。
其实没得选,他一定会走第二条路。
底下的女子是人还是鬼,并不重要。
刚要收箭,屋子里的人却解起衣衫来。
她一边褪衣一边朝床榻走去,看模样似乎是想要盹一会儿。渐亮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出一段玉色袅娜。
饶是还穿着小衣,从屋顶的位置朝下望,便能清楚地看到那弱柳般风流身姿间的玲珑有致。
她平素穿的粗粝宽敞,如此风致日常并不能觉出来。
一下子想到那日夜雨,唇畔立刻若真似幻地递过阵绵软来,胸腹间不受控制似得就微微泛起热意来,他不在乎地错开些视线,眼前只变本加厉地浮现起那日场面来。
温软纤柔的女孩儿家的气息触觉,浮想之间,让他不自在起来,面上看不出什么,万年不动的心海里泛起澜动。
倒也不单是因了那陌生的女子身骨,只是念起那等偎贴缱绻时,有一瞬竟叫他觉出过往的荒芜来。
略一失神,西头小路过来人都没察觉。
下一瞬他醒悟过来,惊觉此等心境的荒谬后,一双眼倏然又调回去,钉子似锐利地射向屋中人。
一个脏污卑贱的瘦马,蝼蚁一样活着的人,不过是虚与委蛇了月余,倒能勾的他心念牵动。
这念头才起,他便毫不迟疑地拨开袖箭锁扣,待要不管不顾地把这丑妖精一箭封喉时,就见底下女子已然换好衫,小小一团缩躺侧寐在靠墙的榻间。
她似乎总是这么个睡姿,这会儿看起来困累到极处。
天气热,啾啾鸟鸣的晨风里也带着燥闷,她便只套了件无袖的深灰褙子侧蜷着,床尾叠放了杂七杂八的外衫小衣,看模样是褪干净了褙子里头什么也没穿地套着睡的。
他微眯起眸,正打算放箭,院子外头忽然响起王娇儿咋咋呼呼地嚷:“起了吧,他阮家妹子,我推门进了啊!”
屋子里才盹着片刻的阮苹忙翻身起来,以为只有王娇儿一个,她只在褙子外松松披件衫,趿了鞋就去迎。
“妹子,你看看,我给你送一窝鸡崽子来。”木门吱嘎着才开了条缝,王娇儿热络粗放的嗓门就挤了进来,她抱着一窝毛茸茸鸡崽子,笑得见眉不见眼,仿佛遇着天大的喜庆。
“嫂子客气了,呀……”才要出屋的阮苹睡眼惺忪地笑着,待看到后方男子时,忙又缩了回去,半推拢门:“阿嫂自己倒水喝,我换了衣服出来。”
王娇儿反应过来,虽好笑于她的讲究,还是回身打发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阿七,你把这几个崽子后院里安置了,仔细手上的伤啊。”
尹七黑黝黝眼珠子望她一记,王娇儿眼底生魅,便搡他一记塞过去一把铜钱:“搭了窝棚你闲着也别家去做活,今儿村头货郎来,你看着买些自己要用的吧。若没合用的就拣两样爱吃的买也好,过两日大暑,我再领你县里采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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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数一数手心里的铜钱,包着纱布的手垂下去顺势朝王娇儿臀上按了把,惹出对方一串低笑。
见他抱着鸡崽子转身去了,阮苹懒怠换衣,只多披了件宽大外衫,招呼王娇儿进去,两个看鸳鸯枕巾正闲话,王娇儿忽觉一阵晕眩反胃。
阮苹只当她夜里拖蟹摸鱼劳累过度,扶着人往榻上歇,含蓄着探问:“拖网捞鱼本该男人做的,你家里那位,可说要同你学么?”
听出她旁敲侧击里的关切,王娇儿大咧咧一挥手,笑呵呵强撑着往门边走:“阿七待我不错的,天天给我烧夜饭,我只管四更去拖鱼,天一黑夜里睡得可沉喽。倒是你,走到这节骨眼了,莫烦嫂子我舌头长,小墨那孩子脑子灵光人也稳重,那小东西最敬重诸葛大夫,你同他成了,就是两个人还天杀的孙家的债啊……”
阮苹摆摆手,嗔笑了笑,却连这话头都懒得接。
“好好好,不同你唠叨,一会儿我还得补渔网,再去村尾挑两桶好粪,得把地再浇一遍。”
这一头阮苹送王娇儿出门,拿一块深青色纱巾要给她下地包头用,王娇儿不肯要,就在西屋门前推扯起来。
另一头隔壁药庐的瓦屋顶上,晏浩初收回视线决意道:“想法子散消息过去,就说大梁太子已遇刺伤重昏迷。再遇着细作,别拦阻。”
尹七黝黑的脸上露出惶然犹豫,他深皱起浓眉,竟一时没有回话。
长久的沉默后,晏浩初轻笑出声,晨雾在金光里渐散,他侧头朦胧俊逸的面上漾开笑窝,朝气如同这夏日旭光,独一双眼冷彻霜冻似无情蛰伏的兽。
他不需再说什么,单是这么看过去,就让尹七心生寒意。
青年颔首领命,攥着手心铜钱朝西侧院瞥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飞身下去前用从未有过的俏皮语气道:“此地无趣,殿下何必太清苦,女人就如衣服,沾过身届时杀了就是。”
话音落前他人影已无,留下个晏浩初笑意凝结,未及发怒又冷肃下来。
他从不发无谓的怒,脑子里兜住一圈,就领会到尹七话中深意,宫闱战场里的血海火窟他都能走到今日,竟还像个愣头青,于男女之事上还留着些圣人教诲的偏正。
这算什么,圣贤人伦,从来都是拿来示人的罢了。
古来帝君,恪守受困这些死理的,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若连这些都要纠结,那他岂非连父皇都不如了。
思及此,他嗤笑一记飞身而下,悄然落在后院,赶在阮苹回屋前将人截在廊下。
似瞧不见她的衣衫不整,他将人当院截困住,言语里是少年人的欣快与好奇:“哪里来的一窝鸡崽子?!才刚我去山里转一圈,走背运什么也没打得。阿姐,喝鸡汤吗,一会儿挑一只宰了吧。”
阮苹也是方才探过他出门去了,本想着睡片刻养神。一夜无眠,实在困乏得厉害,才偷了懒没把衣衫换回来的。
这会儿褙子里头空荡荡的,她心虚地拢紧些外衫,苍白面额间浮起极浅的淡红,偏还要拧着整片心神作出一副老派镇定状。
耳朵里听得他要去杀鸡,想起那一只只澄黄色的毛线团子,忙制止道:“别别别,都是能下蛋的,小崽子也没多少肉。”
晨雾散尽,红彤彤的日阳照彻天地。一切都不能再似昨儿夜里一样,能借着昏昧掩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