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孟尚举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青河的尸体,对死士挥挥手:


    “处理掉,做成中毒意外。他身上带着尚古司的古怪药物,不慎沾染,合情合理。对娘娘那边,就说此人能修复那青铜簋,我已查证,现已处理,也好对青铜簋一事有个交代。”


    死士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拖入内间。


    室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阮君浑身发抖,脸色也惨白如纸。


    在方才孟尚举的只言片语中,她后知后觉:“叔……叔公,所以德妃娘娘并不是想要修好这物件,娘娘的目的,是在找能修复青铜簋的匠人?难道这青铜簋上有娘娘要灭口的秘密?”


    她声音发颤,然而话音刚好,孟尚举的语气更为森然:


    “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横竖这陆司丞与苏檀是一伙的,他们一起骗了你,我随意找个替死鬼,去和娘娘有个交代,也好……保住你的命。”


    “顺带给你拖延时间,在这段时日内你需得尽快拿到真品!不然我也不保证娘娘得知此物是赝品的后果。”


    顿时阮君恐惧到极点:“可是,可是若娘娘这两日就要上交真品呢?如今苏檀去了嵩山行宫,没个十天半月我们拿不到东西的!”


    “我自然会出面告知娘娘,物件在我这,继续寻找下一个匠人,尽量帮你拖延时间。而你,只需要想着如何拿回真品,再接受来自娘娘的赏赐即可。”


    这话无疑像天上掉了个馅饼,一下子砸得阮君有些接受不过来。


    这陆司丞一当替死鬼,德妃娘娘岂不是以为自己是功臣?


    在恐惧和欣喜的交织下,她连忙给叔公磕头:“多谢叔公筹谋!”


    孟尚举深吸一口气,只道:“你若能在将军府站稳脚跟,立下主母威严,把握住你的夫君萧将军,那便是对我最大的回馈。”


    有了德妃这一层功勋,阮君对此事自然有了把握。


    不过离开客栈回府时,她的脑海中还不断回响着客栈里那血腥的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


    今日他着实没想到,叔公说杀就杀人了,还是当着她的面。


    此刻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房中定神,仔细宽宽心才好。


    然而刚踏入二门,便被杨氏堵了个正着。


    只见她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阮君一身外出归来的打扮,厉声质问:


    “小君,你一大早鬼鬼祟祟去了哪里?如今府中是多事之秋,你竟敢私自外出,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自打那纸糊银子一事后,杨氏与她便有了隔阂。


    再也不似曾经那般温和慈爱,反倒处处拿她当成眼中钉。


    若在平日,阮君少不得要扮柔弱,掉几滴眼泪搪塞过去,可此刻她心绪不宁,又被杨氏这般疾言厉色的逼问,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脱口而道:


    “母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不过是心中烦闷,出去走走散心罢了,难道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散心?”杨氏冷笑,“我看你是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如今启元处境艰难,你不想着如何为他分忧,整日里往外跑,成何体统!”


    “母亲!我为元郎做的还不够多吗?”


    阮君想起自己为青铜簋之事奔波却落得如此下场,委屈与怨愤交织,声音也难得尖锐起来。


    “倒是母亲,当初若不是您执意要贪墨……又怎会惹出后面那么多麻烦……”


    她险些将“苏檀的嫁妆”几个字说出来,硬生生刹住,但意思已足够明显。


    “你!”杨氏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两人就这么在二门口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高,引得下人们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恰在此时,萧启元下朝回府。


    他连日来在朝中本就倍感压力,心烦意乱,刚进府便听到内院传来的争吵声,更是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发生了何事?”他沉着脸走过去,语气不耐。


    杨氏见到儿子,立刻哭诉起来:“启元,你看看她!私自外出不说,我问她两句,她竟敢顶撞于我!这般目无尊长,如何能做我侯府的当家主母!”


    阮君也泪眼婆娑地扑过来,抓住萧启元的衣袖:


    “元郎,是母亲误会,我只是心里难受,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然困在这方寸之间,我心里淤堵得很。”


    萧启元看着眼前哭哭啼啼,争执不休的两个女人,再想起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一股深深的疲惫与厌烦涌上心头。


    他看向阮君,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不识大体。


    与母亲这般在府中公然争吵,哪里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沉稳与气度?


    恍惚间,他脑海中竟浮现出苏檀的身影。


    那时的苏檀,虽然后来与他离心,但在人前始终端庄得体,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何曾让他为内宅之事烦心过?


    即便最后和离,她也走得干脆利落,未曾有过半分纠缠哭闹……


    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涌起的便是更深的烦躁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够了。”他猛地甩开阮君的手,声音冰冷,“这等小事也值得母亲和小君你们吵成这样吗?”


    他厌烦地看了二人一眼,那眼神中的不耐与失望让阮君心头一凉。萧启元不再理会她们,径直拂袖而去。


    杨氏恨恨地瞪了阮君一眼,也转身离开。


    只剩下阮君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萧启元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只觉万念俱灰。


    而此刻的嵩山行宫,苏檀也差不多这般头疼。


    但她为的,是被谢危止临时扣下的青铜簋。


    硬抢不行,偷窃更无可能,左思右想之下,也只有……智取了。


    白日去参加完祈福仪式后,当晚她便唤来了流云:“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只见流云重重点头,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便是等谢危止从大殿回寝。


    嵩山行宫的夜晚,雪后初霁,月华如水,透过暖阁的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苏檀等了他许久,久到自己都睡着了。


    后来还是流云匆忙跑来告诉她:“姑娘!王爷他……他早回寝殿了!这会正在寝殿后院呢!”


    苏檀顿时清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见他路过暖阁?”


    不仅她疑惑,流云也同样疑惑。


    王爷又不像剑书那般,飞来飞去的,要是回寝殿,肯定会路过暖阁才是。


    怎么这会毫无动静?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们多想,苏檀拢好狐裘,带着东西大步往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