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长命锁

作品:《此消彼长包月

    一片混沌中,消毒水的气味先于意识钻进鼻腔,带着一种冷冽的穿透力,刺破昏沉。


    紧接着,床上的人指尖微动,颅侧尖锐的刺痛瞬间将残存的昏沉彻底驱散。


    江乐的眼皮重若千钧,仿佛被强力胶水粘住。她拼尽全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右手腕传来一阵迟钝的闷痛。她尝试挪动手指,冰冷的触感立刻传来,是输液管。透明的液体正沿着细长的管道,一滴、一滴,缓慢地坠落。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触及床边静静矗立的心电监护仪。绿色的波形线正随着她微弱的呼吸,在屏幕上规律而平稳地起伏。


    意识回笼,她这是在医院。


    喉咙干得像要裂开,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孱弱的气音。


    这时,一个模糊而沙哑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惊喜:“你……你醒了?”


    江乐吃力地偏过头,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李言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说实话,有点丑,有点好笑。


    江乐虚弱又于心不忍地强压着笑。


    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不知道是清晨还是傍晚,只有几缕惨淡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


    手背上的针眼处传来一阵恼人的痒意。江乐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挠,指尖刚动,就被李言一把按住。


    “别动!”李言的声音带着后怕的紧绷,“刚扎好的针,别碰!”


    这一喝,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震耳欲聋的欢呼、划破夜空的流星、李言奔向陈听的背影……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江乐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和歉意的弧度:“对不起啊,被我,搞砸了……”


    话音未落,李言本就蓄满泪水的眼眶瞬间决堤,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紧紧握住江乐没扎针的那只手,声音哽咽破碎:“说什么傻话!你真是,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摇头。如果不是江从月担心她们在山上出事,凭借那可怕的直觉和手段及时赶到,后果……她根本不敢想。


    两人低声交谈间,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肖可心和其他几个同学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些水果、鲜花或营养品。


    “哎呦!小祖宗你可算醒了!”肖可心夸张地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如释重负。


    “感觉怎么样?”


    “吓死我们了!”


    “还好没事了……”七嘴八舌的关切瞬间充满了小小的病房。


    江乐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浅笑。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她转向李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她……没来吗?”


    李言正用纸巾擤着通红的鼻子,哭得发懵的脑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来了!来了的!她说要去取个很重要的东西,马上就回来……乐乐,你昏迷了快一周!江姨每天都守在你床边,真的要把我们吓死了……”李言颠三倒四地说着。


    “一……周?”江乐无法做出太大的表情,但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不是中暑吗,怎么会昏迷一周?


    “是啊!”旁边正在削苹果的女生接话道,语气带着心疼和后怕,“你有脑瘤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不过万幸,手术很成功,医生都说很顺利。”


    脑瘤,手术。


    江乐瞳孔微缩,治好了?当年横跨不过的鸿沟,就这么轻易的治好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洁白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记忆中大娘愧疚而无奈的脸庞浮现眼前,那句“卖了你的长命锁也不够零头”的话言犹在耳边。


    “钱哪有你的命重要啊!”李言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捏了下她的手,声音拔高,“再说了,这点钱在你家面前算什么!江老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江乐迅速别过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浸水的棉花,闷痛得无法呼吸。


    “好了,她才刚醒,需要安静休息。”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陈听适时开口,声音清冷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走上前,轻轻拉起李言的手,“我们先走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李言这才想起医生的反复叮嘱,连忙点头:“哦!对对对!江乐,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她又用力握了握江乐的手,才一步三回头地被陈听和其他人带离。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病房瞬间陷入一片死水般的寂静。江乐双眼放空,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将它望穿。


    真是,恩重如山。


    江从月给她的恩情已经够多了,现在算下来,可能早就还不清了吧。


    亲人,如果江从月真的是她的血脉亲人,该有多好。那样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她们会比现在更加顺其自然的亲密。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再次推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江乐循声侧头望去,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口,江从月的身影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她平日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微微散乱,呼吸略显不稳,脸颊也染着薄红,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匆忙的奔波。


    江乐对着她的脸想,有什么东西,值得从来镇定的她,这么着急地去取。


    “你醒了。”江从月笑着走近。


    江乐点了点头。


    短暂而无声的对视后,江从月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用红色丝绒布袋包裹着的东西。


    她将布袋珍而重之地捧到江乐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温柔的鼓励和期待:“来,拿出来看看。”


    醒了好一会的江乐也攒了不少力气,抖着手解开了红色布袋的绳子,里面是什么,她心底似乎早有了答案。


    或许是太过虚弱,或许是心情太过激荡,就在解开绳结的刹那,她的手一软,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物件猝不及防地从袋口滑脱,直直朝着她的面门坠落。


    江乐下意识地闭上眼,但预期的撞击并未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叮铃——”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在寂静的病房中响起。


    江乐猛地睁开眼,元宝状的锁头在惨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正面清晰地镌刻着“长命百岁,如意平安”八个古朴的篆字。


    锁身摇晃翻转,铃铛轻动间,背面那个笔力遒劲的“乐”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眼底。


    当即,巨大的轰鸣瞬间淹没了所有知觉。一股强烈的酸楚从江乐鼻腔直冲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你…”


    “补你一个,”江从月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水,她将长命锁轻轻放在江乐摊开的掌心,“一模一样的。”


    江乐接过长命锁,冰凉的触感却像火一样灼烧她的手心,低声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是一模一样的。”


    而江从月万分笃定道,“肯定是一模一样的。”


    又在哄她。


    江乐攥紧长命锁,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可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这个事实,“我该怎么报答你?”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傻瓜,这不是我应该的?你可是我的宝贝。”江从月含笑倾身过去,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温情的轻吻。


    被拉开手的江乐,脆弱、羞赧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彻底暴露在江从月面前。她羞恼地拍开江从月的手,像只炸毛的小猫。


    “哎呦!”江从月故意夸张地捂着手背,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病着还这么大力气呢?”


    江乐干脆把脸一扭,用没扎针的手拽起被子,严严实实地蒙住头,拒绝再面对那张带着揶揄笑容的脸。


    但江从月岂会让她如愿?


    “哎呀,可别把我们宝贝闷坏了!”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带着笑意去扯被子。


    忍无可忍,江乐猛地掀开被子,露出的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结结巴巴地抗议:“你……你别这么叫我!”


    不理她也就罢了,可要是理了江从月反而来劲了,厚脸皮凑上去,小声问道:“那怎么叫呀?人家叫小孩都是叫宝贝的呢,李言的妈妈不就是这么叫李言的吗?”


    江乐只能深深呼出一口气,自暴自弃般冷脸道:“随便你。”


    江从月怕把她逗急眼了,见好就收,“乐乐,饿不饿呀?我让何姨熬了点清淡的粥和小菜,一会儿就送上来。”


    平躺着的人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在江从月和李言等人无微不至地爱心投喂下,江乐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体重也眼见着涨了起来。


    终于到了拆掉头上厚重纱布的日子。医生动作轻柔地解开束缚,江乐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手术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头皮,一个明显的凹陷感传来,是一个窟窿!


    悲凉感瞬间席卷全身,她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里充满了“我完美的头骨没有了”的绝望。


    这表情也顺利落入几个旁观者的眼里。


    “噗——哈哈哈!”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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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全程围观的李言第一个没忍住,捶着桌子爆笑出声。


    江从月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随即赶紧安抚道:“手术需要嘛,而且这位主刀医生真的非常细心了,考虑到你还是学生,形象很重要,特意没给你剃光,只剃了手术区域的一小块。”


    然后,江从月给她扒拉了几下,“你看,这不是也能遮住。”


    向来爱臭美的江乐,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仰天长叹,内心的小本本已经飞速盘算好了要买多少顶不同款式的帽子来遮掩这个瑕疵。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紧张的高三生活淹没。虽然落下了几天的课程,但对江乐这个天生的“学习永动机”来说,不过是多费点灯油的事。


    她一头扎进书山题海,几乎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势,仿佛要把昏迷的时间加倍补回来。


    “天呐,江乐!”李言看着江乐笔下快擦出火星子的草稿纸,发出夸张的惊叹,“你都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还要这么卷吗?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江乐头也不抬,笔尖依旧在纸上飞快移动,只是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嘘,保送生,闭嘴。”


    李言挠头嘿嘿两声,又凑上去问:“话说,你当时明明也有保送资格,为什么不去啊?多省事。”


    笔尖猛地一顿。


    江乐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只吐出四个字:“名不够大。”


    一个普通的保送生和一个光芒万丈的高考状元,哪个更能轰动头条,更能为江家的门楣增光添彩,不言而喻。


    这些年她拿下的奖项早已不计其数,但那都是将来锦上添花的点缀。保送这条路对她而言,挑战性不足,未来的“状元”头衔才是更具分量的噱头,是她回报江从月,证明自己价值最直接的方式。


    李言家里没有亿万家产继承,不明白这意义在哪,只想到天天能优哉游哉地摸一下陈听,逗一下江乐,心里就美滋滋了。


    “陈听,要去国外留学了。”江乐合上一本习题集,忽然淡淡开口。


    李言正摇头晃脑地哼着歌,闻言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啊?哦哦,是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看她这副样子,江乐就知道陈听还没告诉她这个消息。“你怎么打算?异国恋,会很辛苦。”她直白地陈述事实。


    李言沉默了几秒,随即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用力甩了甩头,重新扬起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哎,这算什么大事!现在飞机多方便,视频通话跟面对面似的!一张机票钱而已,我还出不起吗?”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江乐点点头,不再多言。她向来信奉点到即止,对他人的感情生活,从不妄加干涉。


    紧张的日子在笔尖沙沙声和翻书页声中飞速流逝。对于高三生来说,短暂的寒假是喘息的宝贵窗口。


    她们没有太多亲戚需要走动。江从月担心江乐学得太紧绷,变成了个只会解题的机器,便提议趁着过年大家都闲下来,把上次露营的六人组再组织起来,一起出去放松放松,算是弥补上次的遗憾。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江乐正有条不紊地往行李箱里叠放衣物,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像着了魔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她停下动作,拿起手机解锁。


    六人组的微信群已经炸开了锅,消息刷得飞快。


    文琳:【@陈听???什么意思啊?你出来说清楚!】


    肖可心:【@陈听有啥误会说出来大家评评理啊!别憋着!】


    (后面跟着一连串焦急的询问和表情包)


    分手了?


    江乐蹙着眉,手指快速向上滑动屏幕,试图寻找两个当事人的发言,却只看到一片混乱的质问和担忧,李言和陈听都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乐乐,东西还没收拾好?”江从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看到江乐拿着手机发愣,关切地问。


    江乐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茫然和困惑,像遇到了无法理解的难题,老老实实地回答:“陈听和李言,,分手了。”


    江从月闻言,无奈地扶了扶额:“唉,那看来得赶紧退一个人的票了。”她的语气带着点调侃,试图缓解气氛。


    但江乐此刻完全没有心思接她的玩笑。她反复点开李言的聊天窗口,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新消息。


    这太反常了,以李言的性格,平时哪怕被蚊子叮个包都要跟她唠叨半天,更何况是分手这种对她来说天塌下来的大事?


    她眉头紧锁,不再犹豫,直接点开了李言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


    江从月: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