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怪胎

作品:《此消彼长包月

    入冬的原城,大雪漫天,寒气彻骨。


    天刚蒙蒙亮,从雪中走出一道胖矮的人影。


    “哈——”带着花绿头巾的大娘时不时往手心哈气,牙齿不住地打颤,嘴里却还闲不住,不停怨骂着:“真是的冷死了,早知道不来这破地方,大冬天还停水停电!”


    骂骂咧咧地提着两个桶来到河边,“还好这水还没结冰,不然打水都没地去。”


    话唠叨个没完,手下却麻利地舀了桶水上来。


    大娘干多了粗活,提桶水也不在话下。三两下便装了两大桶水,完事后跺了跺有些冻僵了的脚,又准备骂骂咧咧地回去。


    还没等她鼓足劲儿提桶,便被一声婴儿啼哭吓得一踉跄。


    “哎呦!”大娘跌坐在地,脸痛得皱成一团。


    这会天还不大亮,她一个人来打水也是提心吊胆的,害怕的紧。


    她挪动着笨重的身体爬起来,边揉屁股边壮着胆子望发声的地方走过去。


    在福利院干了几十年工,也知道很多有脸生没钱养的畜生会往福利院门口丢小孩,凭着点良心她准备去那看一眼。


    走到一大石头前往里一瞥,果不其然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躺在地上,漏出的小脸被冻得发紫,大概是饿了正哇哇大哭。


    她抱起那小孩,打开襁褓一看,是个女娃嘞。难怪没良心的爹妈要把她丢了,又翻了其他地方,瞧瞧有没有残疾之类的。


    “吔,是个好娃。”她奇怪地嘟囔了一声,不过这事已经看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娘手上没轻没重,把小孩翻弄得痛了,手脚挥舞又开始放声哭叫起来。


    “咚——”随着小孩的动作,一个金灿灿的物件掉落,打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大娘余光瞅见了顿时两眼放光,把小孩丢回原来的地方,快速捡起地上的物件揣进自己的腰包。


    做贼心虚地偷摸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后躲在大石背头,悄悄拿出手藏的东西。


    看样子是块金子打得长命锁。


    她急忙咬了一口又掂了掂,估摸还是个实心的,真是让她捡到宝了。得意的地想,还好那个贱女人偷懒没来和她一起打水,要不然哪能让她独吞这宝贝。


    她没什么文化,但还认识一两个字。爱不释手地摸了个透后,忽然发现上头刻了一个“乐”字。


    “乐,乐乐,哦应该是这个女娃的名字吧。”大娘碎碎念叨,说着把长命锁塞进最里面的裤袋里,好一会又不放心地给裤腰带打了个死结,勒到肚子发疼才放心。


    忙活了好一通,她才去看那小孩。这里就一个福利院,如果不带回去可能小孩就要冻死了,但是带回去了院长可能又要不高兴了。


    这几年院长总抱怨外面卖的东西是一天一个价,可上面却没多落下一个子,快要养不起里面那些小孩了。


    犹豫不决间,小孩哭叫的声音越来越弱,大娘狠不下心,“倒霉催的,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管你。”


    她也顾不得其他,将小孩抱紧跑回了福利院。


    福利院没多大,拢共就两栋三层的小破楼,十来个房间,外加一个小平房,做院长的办公室。


    中间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零零散散地摆了一些滑梯荡秋千等娱乐设施。靠近小破楼的区域竖着一陈旧的公示栏,上头写着大大小小的规矩以及处罚措施。


    大人里除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院长,就是这个大娘,还有另一个年轻点的女人。小孩则是根据性别以及身体状况区分开,各自待在房间里自娱自乐。


    整个福利院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半点听不见孩子的吵闹。


    院长看见她抱回来的女婴不满了半天,大娘好说歹说才叫院长松了口。


    “切,你当一个人是小猫小狗好养活啊。这么好心,干嘛不抱回去自个儿养,假惺惺。”一边扫地的女人白眼都翻上了天。


    女人瘦极了,脸上颧骨凸得像是要顶了天去,嘴里还时不时吐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刺着大娘。


    前几年,福利院后勤岗有个小组长的空缺,能多拿几十块钱。大娘和瘦女人为此明争暗斗了小半年。


    好巧不巧,瘦女人摔伤了腿,干不了重活。院长才以大娘资历深为由,把位置给了大娘。


    面上的话是这么说的,但两人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


    大娘也冲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转身抱着小孩进了一间小孩不算多的屋子。


    如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乐乐,就此在这个又破又小的福利院安了家。


    本有大娘照看一二小孩的日子也算好过,只是小孩年纪大了一些后,忽然开始一天一个病,时不时就上吐下泻。


    镇上的医院查不出什么病,开了点感冒药就打发了去。


    大娘想怎么也是她捡回来的,想求院长给些钱去城里看看。


    求了几次后,院长被她惹烦了,干脆和大娘说:“来了这就是贱命一条,看什么病?这里上上下下几十张嘴等着吃饭,哪有那么多闲钱给她看什么病,医院开了什么药就吃什么药。小孩不都这样,你看那几个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大娘怕被院长开除,也不敢再吱声,看着怀里的病殃殃的小孩总有些于心不忍。


    “哟,这是没气了还是怎么着?”女人一脸幸灾乐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抻长脖子看了眼。


    “哇啊——”小孩大哭起来。


    原是女人狠手掐了小孩一道,不管大娘的咒骂,笑盈盈地说:“你看,不精神得很,哪有什么病啊。小孩就是要抓两下,一哭一喊了,保准没大病。”


    大娘怒骂了女人许久,也揣着手里的金锁犹豫了许久。


    在乐乐三岁那年还不会说话时,大娘每天晚上摸着这宝贝,想到她可怜的模样,总睡不着觉。


    终于,她良心实在过不去,忍痛把长命锁卖了,得了一千多块钱,心底踏实了不少,乐呵地带乐乐去了城里的大医院检查。


    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把大娘吓了一大跳。


    医生看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换了个浅显易懂的方式劝道:“大娘啊,你家这孩子,脑子里长了个瘤子,万幸现在还是良性的,位置也不算太险。手术呢,现在做把握挺大,趁早做了吧,再拖下去,瘤子长大或者恶变了,孩子就真遭罪了,花的钱更多,人也可能……”


    大娘张口结舌,颤声问道:“多,多少钱啊医生。”


    “差不多四万就能做了。”医生尽量用轻快些的语气说道。


    大娘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点没站稳。甭说四万,她连四千也拿不出,连忙摆摆手说:“不做了,不做了。”


    像是怕被人抢走那点钱,又像是怕孩子听到这个宣判,抱着小孩逃也似的离开。


    医生见惯了这样的人,惋惜一声,又埋头干自己的活计去了。


    回了福利院,大娘就再也不说要替小孩看病的事了。


    “可怜你来了这里,就是条烂命野狗。”大娘摸了摸小孩瘦弱苍白的小脸。


    被她厚重的茧子磨疼了,小孩睁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爬起来眨巴眨巴地看着大娘,又好奇地转动眼睛往旁边探索。


    自己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


    瘦女人是管小孩们饭的,每每到乐乐这时总要缺斤少两点。


    自从大娘也对她不怎么上心后,瘦女人更是变本加厉。


    乐乐最后一个捧着饭碗,巴巴地看着女人,张嘴啊啊几声,想讨要饭吃。


    “乐乐呀,过来,来这里才有饭吃。”女人不怀好意地笑着引小孩去了后厨。


    乐乐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听得懂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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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话,跟着她进了后厨。


    厨房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口被油污糊得严严实实。门一关,瞬间陷入一片窒息的黑暗,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乐乐视力不佳,接触到这么暗的地方,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吓得她抱紧手中的碗筷,企图从冰冷的铁碗里得到一丝慰藉。


    “乐乐,过来呀,我在这里。”女人就站在角落,看着被吓呆的小孩心里痛快极了。


    乐乐在饥肠辘辘的催促下,寻声准备摸过去,一路磕磕绊绊摔了好几跤,痛得嗷嗷叫唤。


    快要摸到女人时,她哼笑了一声扭过身,让乐乐碰上尖锐的桌角。


    “啊——”乐乐眼泪汪汪地捂住额角,随后张开双手啊啊几声祈求女人拥抱。


    但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如她所愿,扯起小孩的衣领,一瘸一拐地拽着她去了角落。


    “吃啊,死哑巴,怎么不吃?”她将小孩的头死死摁在盛饭的盆子里,张牙舞爪地大笑。


    小孩被刚出锅的热饭烫得吱哇乱叫,哭喊着挣扎起身,她不会说话,只能双手合十求女人放过她。


    过了许久,小孩不敢再动了,女人才将她拉起。小孩的脸被烧得红了一大片,眼泪汪汪地抹眼泪。


    “哭什么,”女人扯起她的皮肉狠转了一圈,“再哭饭也没得吃了!”


    小孩连忙捂住嘴,疯狂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哭了。


    女人见此满意地点头,抓了一把饭丢进她碗里,“吃吧,跪着吃,给你吃饭还不好好感激我?”


    小孩只能趴在地上,饿急了抓着米粒往嘴里塞。


    乐乐一身狼狈的从厨房里出来,也被其他小孩看见了。


    这里的小孩看多了人的眼色,自然更懂得见风使舵,为了讨好女人也跟着一起欺负起她。


    或是对她做鬼脸,或是抢她的饭,或者伸腿绊倒她…


    乐乐实在忍不了,瘦小的身体如同一只气急了的牛犊,将一人撞翻在地。


    “男孩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向后趔趄,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了台阶的尖角上,顿时鲜血直流!


    “啊——!!小哑巴杀人啦!!”


    “血!好多血!!”尖叫声划破了福利院死寂的午后。


    随后,她被院长关进了惩罚坏小孩的小黑屋里。


    “养得你们胆子大了是吧,还给我打起架来了。”院长踢了一脚乐乐,又踢了一脚正流血的小孩。


    她一向如此,两个小孩闹矛盾,各打五十大板就把事情揭过。处理完她便继续回了自己办公室,懒得理这些烦人的小孩。


    等院长离开后,屋子外迅速汇聚了一群小孩。


    门外,迅速聚集了一群孩子。他们拍打着木门,发出兴奋的、有节奏的喊叫。


    “坏孩子!坏哑巴!”


    “乐乐关禁闭!活该!”


    “打死小哑巴!打死她!”


    稚嫩的童声,此刻却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和狂欢般的恶意,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扎进乐乐的耳朵里。


    院长的指责声,女人尖锐刺耳的笑声,小孩围绕着她的嘲笑声,无数道声音盘旋在她脑海。


    她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将它们隔绝在外。


    她被关了一天一夜,除了大娘送点饭菜来,便无人再过问。


    当那扇沉重的木门终于被打开时,刺眼的光线涌入。大娘看着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试着叫了一声:“乐乐?”


    乐乐抬起头,眼神空洞,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和污迹。她看着大娘的嘴在动,看着门外探头探脑的孩子,看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永远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自此,乐乐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哑巴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