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今之冷冷看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压下去：“是。”


    “而且。”她顿了下，“它是在我当负责人期间死亡的，所有必要信息都已按规定上报。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说上面又给你批了个新雕鸮，所以，之前这只跟你没关系。”


    她快刀斩乱麻：“还有事吗？”


    吴耀华死死盯着她，一开始那股嚣张的气焰全被愤怒取代。


    “另外。”孟今之对他的情绪熟视无睹，“你不必费尽心思反复跟我强调你现在是总负责人。离职是我主动提的，不是你挤掉的，搞清因果关系再来跟我说话。”


    孟今之拿起手提包：“要是饿的话，在这等着上菜吧。我还有约，先走了。”


    “……”


    孟今之刚走到后台，苏柒一溜烟跑来问：“怎么样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孟今之搂着她：“他还能为难到我？”


    “确实。”苏柒点点头，“只是我刚才路过，怎么听到你说给他点了餐，还以为你心软了。”


    “没点，骗他的。”孟今之笑笑，“我最后都说到那份上了，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接着坐那等。”


    苏柒再次被眼前之人的不要脸震撼：“靠！这你都骗，你可真狗啊！”


    “彼此彼此。”


    两人在休息室边吃边聊。苏柒迟疑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你跟谈总，进展到哪一步了？”


    孟今之本来吃得有滋有味，一听顿时蔫儿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顺利？”苏柒有些意外，“展开说说，我给你参谋参谋。”


    孟今之把先前的事讲给她听。苏柒正听得津津有味，发现没后文，愣了下：“就这？”


    “就这。”


    “不是。”苏柒放下手中的羊肉串，一本正经问她，“你就发了条短信，人家说后面再议，就结束啦？”


    “不然呢？”孟今之叹口气，“对方意思够明显了吧，我再继续就不礼貌了。”


    “姐们儿！你是要追他，不是要拜他，管礼不礼貌干什么啊？”苏柒一脸恨铁不成钢，“我的天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孟今之抬眼看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这行为在我看来都还没上起跑线，哪里算得上追？”


    孟今之睨着她：“不至于吧。”


    “没跟你开玩笑。”苏柒擦擦嘴，接着说，“成年人的世界你当过家家呢？追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死缠烂打、狂轰滥炸、做人家专属的解语花……”


    “哎哟俺的娘嘞。”孟今之一抖一身鸡皮疙瘩，“你这说的像变态。”


    “话糙理不糙，懂不？把你微信拿出来！”


    孟今之防备地看她：“干嘛？”


    “教你怎么主动出击啊！”苏柒擦擦手，接过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谈季对话框，皱着眉头看了眼，“你俩看起来还没我跟那管垃圾分类的大爷熟。”


    她三下五除二写好文字，又把手机扔给孟今之：“你看下，没问题就发吧。”


    孟今之低头一看——“理解，要不然下个月再约？或者最近有空也可以来空杯子坐坐，上了新品，免费请你尝鲜。”


    “……”孟今之眉心直跳，“你这夹带私货打广告呢？”


    苏柒又嗦了口鸡爪：“一箭双雕。”


    孟今之犹豫半晌，还是认命地点了发送。苏柒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又语重心长地拍拍她：“信我，你只要把你对吴耀华那不要脸的风格分一半给谈季，你就能成。”


    孟今之觉得自己脑子偏瘫了才会信这疯婆子。她叹口气，决定怀着绝望的心情嗦个小龙虾。


    突然，手机“叮咚”一声。


    在苏柒“老娘就知道会这样”的目光中，孟今之将信将疑地解锁屏幕。


    谈季回了消息：“好，下个月吧。”


    孟今之：？？？


    真管用啊？？？


    与此同时，孙渡从盖着的外套下将将探出头来。他正蜷缩在一张行军床上，睡眼朦胧地扫视周围，看到大部分组员还在呼呼打着鼾。


    偌大的厂房中各种无人机和景观模型随意摆着，角落里简单搭建一个办公区，放着几张办公桌和电脑。


    他目光落在其中一台办公桌前。


    谈季低着头，神情倦怠地敲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白盈盈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材料，时不时拿笔在纸上划两下。


    孙渡叹口气，慢慢从床上爬起，走到办公桌前，轻敲了下桌面：“你俩是铁人？熬了两个通宵还不睡觉？”


    白盈盈抬眼看了下他的鸡窝头，冷哼一声：“我倒是佩服你，鼾声如雷的环境下能睡七个小时。”


    谈季发完消息，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声音因为熬夜哑了几个度，却莫名更好听：“数据跑出来了，有进步，但还不行。”


    孙渡感觉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线被弹出颤音，不由得抓耳挠腮，崩溃大喊：“老大，求求你放过我们，我跟我家的狗都给你跪下……你放眼望去市场上哪个竞对不跟我们差一大截？这就是当前技术的上限，就算真没到你想象中的指标，也足够了。”


    他一个劲给白盈盈使眼色，然而对方明显知道他的意思，却没什么动静。


    见指望不上，他继续劝谈季：“就拿自动驾驶举例，就算是再先进的技术，也偶尔有出错的时候，新闻上报道的案例还少吗？但这不妨碍人家量产，毕竟市场需求在这儿，谁又能一直为爱发电呢？”


    “况且真出事了，研发甩给技术，技术甩给产品，产品甩给供应商，供应商甩给顾客……我知道你看不起这种行为，但市场现状就是这样。”


    谈季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孙渡还准备继续劝，就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他一愣，连忙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新微信消息，抬头问白盈盈：“啥情况？连网了？”


    白盈盈点头：“老大刚才让连上，方便大家给家里报个平安。”


    看出对方想问什么，她补充道：“放心，无人机的通讯都暂时断了，数据也是本地跑的，所以慢了些，刚刚才出结果。”


    孙渡忙不迭地向谈季甩眼泪：“老大，你最好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


    “我知道市场规则，也没打算让你们为爱发电。”谈季打断他，慢悠悠地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孙渡脸上，语气平稳但不容置疑，“我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不会执着于客观限制之外的指标。”


    孙渡听到这懵了下，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在现有条件下，还可能有上升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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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季靠在椅背上，懒散挑眉：“不是可能，是百分百确定。”


    孙渡一时没跟上节奏：“可……”


    “你是不是睡懵了？”谈季似笑非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不信我？”


    “我靠我哪敢！”孙渡一下子清醒不少，突然感觉自己刚才那些犹豫和退缩都是长期高压和疲惫导致的后遗症，在听见谈季魔鬼般声音的瞬间被清扫一空，“老大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听个响的那种。”


    “啧。”白盈盈没忍住，皱了下眉。


    谈季抬手抿了口水，长时间的熬夜和高压让他有种漂浮在空中的错觉：“有上次那大爷的事在先，你们应该知道，救援型无人机跟咱们之前研究的植保无人机不一样。一个小bug可能要换来别人一只手，一双腿，甚至一条命。”


    孙渡瞬间没了音，安安静静听着老大说话。


    “市场有规则，但那是以金钱为导向的。换个衡量指标，故事就不能这么讲了。”谈季闭了闭眼，缓解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疲惫感，“知道周奇为什么受到这种凌辱还不撤资吗？”


    孙渡心想原来你还知道这叫凌辱？但他也就心里吐槽，表面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谈季扯了下唇：“他不是信我，他是信政府。”


    孙渡平常一心扎在科研里，对商业上的事毫不关心。但听到这里，也多少明白了些：“他是觉得，政府给你投资，相当于背书？”


    “算不上背书，政策导向罢了。”谈季点几下鼠标，换个数据接着看，“所以，咱们依赖着政府的信任，也得做对得起人家的事。”


    孙渡彻底明白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能再推八百个公式。于是他神清气爽、气宇轩昂地问：“老大！你说！需要我干嘛！我保证指哪打哪，绝无二话！”


    谈季点点头：“把大家叫起来，给家里报平安吧。”


    “……啊？”


    “半小时后断网，三天。”


    “……靠！”孙渡唾骂一声，冲着还在熟睡的人大喊，“伙计们，火烧屁股了！赶紧跑啊！”


    ……


    国庆期间不少游客来北宁观光打卡，近期靠陆钦大火的空杯子一跃成为粉丝们的观礼圣地。在苏柒的连哄带骗下，孟今之不得不连上七天班。


    在小马见缝插针的教导下，孟今之掌握了几个简单的调酒技能，偶尔在调酒师换班的时候顶替下。


    假期结束前一晚上，她正在小马吃晚饭时替班，忽然见两男一女朝吧台走来。她原本只是余光瞥了眼，反应过来立刻顿住，又凝神仔细确认。


    没错，正是上次谈季来时，跟他坐一桌的其中三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皮肤黑亮，带圆框眼镜，正咧嘴大喇喇笑着。一旁的女人皮肤细腻，五官精致又立挺，漂亮的眉眼中神情淡然，仿佛只是走在一起，没留神旁边之人讲话。


    迎着孟今之的目光，三人在吧台落座。那黑皮肤男人冲着孟今之灿然一笑，语气轻快：“漂亮妹妹，帮忙调个酒？”


    跟他一起来的女人依然兴致缺缺，不在意地补了句：“干马天尼吧。”


    孟今之正准备拿调酒器的手顿住。


    她记得这声音——正是在她离开溪丰村前一天，跟谈季打电话说“赶紧回来吧好不好”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