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娇儿以为这马和板车,是沈昭容借来的。


    沈昭容点头,“是啊,有了这个拉着夫君赶路,不是很方便?我还给咱们买了好些东西。”


    黄娇儿一听,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欣喜,快步上前摸了摸板车。


    这下好了!


    往后的路能拉着二弟走,不用她们几个女子轮流背。


    再看板车上,除了沉甸甸的米面粮食之外,还有用油纸包着的杂七杂八的糕点,新鲜的生肉等。


    一旁卷着一床干净的被子,还有几件崭新的粗布衣裳。


    沈昭容从板车上捞起一包糕点拆开,递给目瞪口呆的萧瑶。


    “吃吧,这些糕点够你吃好一阵了。”


    萧瑶回过神,腼腆的抿唇,拿着糕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软着嗓音。


    “谢谢二嫂。”


    黄娇儿看着那几件衣裳,眼眶倏地红了。


    那衣裳的尺寸样式,明显是照着萧家人的身量准备的,一人一身,一个都没落下。


    她用力攥着沈昭容的手,声音哽咽:“弟妹,多谢你。”


    镇子外。


    萧景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轻轻倚在马车的窗边。


    “此茶香气怡人,清新醒神,墨老爷好眼光。”


    端坐在他对面的,是个身着寻常布衣,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


    此人便是曾经的三司副使,墨峥。


    墨峥五官天生一副慈眉善目的佛相,笑起来异常和善。


    “萧二公子说笑了,都是流放的犯人,别老爷来老爷去了,如今是个庶人罢了。”


    萧景清唇边牵起一抹极浅的笑,语气淡淡。


    “是啊,我也不是什么萧二公子了。”


    “不可这么说!”


    墨峥故作沉脸,极不赞同地摆手,语气郑重。


    “你不一样,萧老将军用兵如神,忠勇无双,你兄长更是足智多谋,为大燕的安定立下大半功劳,老朽若是没看走眼,你可丝毫不输父兄啊!”


    萧景清垂落的眼睫下,目光轻轻扫过自己的腿,眼中嘲讽之意一闪而过。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只微微颔首。


    “墨老爷谬赞了,墨家这些年为朝堂谋策,对大燕的百姓也是功不可没,听说您的长子刚中了榜……可惜了。”


    提到儿子,墨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沉重的叹息一声,“是啊……圣上听信谗言,实属不明智之举啊。”


    这话,萧景清没有接,只抬手抿了口茶。


    墨峥眼神微斜,将他的镇定看在眼里。


    他收起了脸上的遗憾,忽然正色道:“萧二公子可知,我为何特意邀你来与我品茶?”


    萧景清这才抬起眼帘,眸色清冷如潭,直直看着他。


    “原本不知,但上了马车,便猜到了三分。”


    墨峥试探着问:“哦?猜到了什么?”


    萧景清不答,只伸出一指,在桌上描画。


    墨峥见状,低笑两声,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赏。


    “后生可畏啊,萧二公子的聪敏,与你兄长有过之无不及啊!”


    “见笑了。”


    萧景清语气依旧平稳,他继续道:“如今你我都是白身,有些话小辈便直说,我给您个忠告,此举虽能得利一时,但一不小心,可就能招来杀身之祸……苏家,未必可信。”


    马车内壁,刻着原州苏家的印记。


    苏家家主,现任原州盐铁转运使。


    而墨峥的妹妹,是苏家的当家主母。


    曾经他的兄长萧景安,在原州匪患最凶的时候,去剿过匪。


    在那里,兄长第一次忤逆父亲,做了件欺上瞒下的欺君之举。


    他在原州的一座小山上,挖出了铁矿。


    并利用铁矿,锻造军备,通过一些渠道,将锻造出的武器和盔甲,送往了军备紧缺的前线。


    但兄长离开的时候,为瞒欺君之罪,与亲信一起,将整个矿脉掩埋。


    随着兄长的离世,这座铁矿,再无人知晓其位置。


    墨峥沉默着,摩挲着杯沿。


    苏家,就是当年暗中助萧景安运送物资的渠道。


    而如今,苏家打上了那座铁矿的主意。


    但萧老将军这一门,如今只剩下了萧景清和一个不足十岁的萧瑶,苏家已无处去查。


    墨家被判贪污之罪,墨峥眼看自己的儿女发妻被牵连流放,到最后他才想起了,曾不经意间在妹夫口中得知的,铁矿之事。


    为了不让亲眷死在流放路上,他只能铤而走险,给妹妹写了信。


    他答应了苏家,能从萧景清口中得知铁矿的位置。


    但他也知道,若他真的问出了铁矿在哪儿,苏家不一定会放任他这个知情者活着。


    所谓兄妹情谊,多年不见早已淡如水。


    墨峥眉间褪去了和善的笑意,语气间满是无奈与忧愁。


    “可我还有妻儿要照顾啊,我发妻跟了我二十多年,虽说平日彪悍了些,但事事为我筹谋,我的长子性格太过温善,虽有些才学,但在流放路上心善才容易招惹祸事,我还有两个稚子,一个幼女……”


    半晌,他叹息一声,眼底泛起红意,“老朽没别的念想,只求让他们平平安安,娶妻嫁人,后半辈子能安稳度日,若能如此……死我一个,也值了。”


    萧景清看着他的神色,脑中思绪飞速流转。


    片刻后,他道:“若墨老爷信得过我,不如听我一言,铁矿可交,但不是现在,需到等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届时这铁矿,便是与苏家合作的筹码。”


    “我们”二字,让墨峥猛地抬头,眼中震惊,他看着萧景清的眼睛,片刻后严肃的拱了拱手。


    “既如此,从今日起,墨家与萧家便是生死之交,萧二公子若有事,只管开口!”


    萧景清确实想开口。


    吃食,马匹,衣物,大家都缺。


    但他不能当真问墨家开口要。


    “流放路上,还请墨老爷当没我这个人,免得苏家派人来打探消息。”


    墨峥极其欣慰的点头。


    “萧二公子当真是足智多谋,我那儿子就是太过单纯,若能有你一半聪慧,我也不用处处为他操心了。”


    说起自家儿子,他语气间满是忧愁。


    萧景清听到单纯二字,莫名想起了沈昭容。


    他嘴角的笑意流露出了些许的真情实感。


    “我的妻子也是单纯之人,你我都是为了家中亲人,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看到他提起妻子的神色,墨峥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在京城的时候,自然听说了沈道山状告萧家,随后塞了个庶女到萧府,转头就写断亲书的骚操作。


    没成想,那位庶女竟然能让萧景清认同。


    他倒是想见见是何等女子了。


    “爹!爹!我回来了!”


    马车外,一道声音骤起。


    墨子仪身上背着几个行囊,胳膊上挎着新买的粮食,一脸兴奋的站在马车下,迫不及待和他爹讲述。


    “爹!我刚才在镇子里见到一位女子,她可真厉害,做事干净利落,人长得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