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榕树巷在薄雾中苏醒。


    何管事习以为常路过隔壁喷香的院子，第四次暗暗发誓今早一定买些好吃的朝食，裹着衣衫往北市去。


    走过桥头，两侧街道铺面摊贩已然摆开。雾霭蒙蒙，日光浑浊，分不清是阴云往下沉，还是成缕的蒸蒸白雾往上腾。


    鼻息间的白雾拧一下都能坠出水来，越走近，飘香的汤饼糕点味散在其中将人裹住，令他怀疑这一拧那不得出来碗滋味及其妙汤水。


    为这可笑的想法兀自嘲讽了声，何管事抹了把鼻尖，一道极浓而鲜的滋味悠悠挤开白朦。


    他顺着香味晃悠过去，再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个小摊面前。


    前头人围得满当，一纤细的影子立在推车后异常忙碌。


    “鹌鹑子各要二十文的，昨天没来买孩子吵得不行……”


    “要一个咸咸套餐！”


    “咸卤套餐五份，甜咸套餐三份，禾娘子今日可还有鹌鹑？”


    此话已出，不仅问话的少年他排在他后面的人心也跟着提起来。


    那娘子清亮的嗓音冲破阴霾，叫人松了口气。


    “有的，今日多备了，有十来只呢。”


    “我来三只！”


    那少年摩拳擦掌，话音一出身后人跟着唉声叹气。


    “今日还能不能吃着哦。”


    “好好好，到我肯定又没了！”


    何管事眯了下眼，什么时候鹌鹑这么受欢迎了，这还抢着买呢。


    还有什么套餐，什么咸咸甜甜的？


    他蹭着下巴正疑，忽而闻到那股勾他至此的香味。


    霸道的卤香鲜香，垫着脚勉强瞧见那色泽深红，还淌汁的鹌鹑。


    若是切块配着素汤饼，热乎香醇。只取肉塞进开口胡饼里再浇一勺汁，也是面脆肉香。整只撕着吃，那简直是下酒绝配！


    可惜估计是吃不到了，他暗自想着，实在有些遗憾。恍然回头却见一个在旁等娘回来的稚童，捧着比她两只手还大的饭团啃得生猛。


    淌出来的香甜稠汁连蹭上嘴角的都不放过，一股脑卷进口中。


    罢了，来都来了。他顺势排进队里，张望着等待。


    不知多久，耀阳渐盛。


    浮光有如实质漫过虚漫的雾色，投下洒金，融去朦朦。


    禾穗递过去最后几个饭团，手边蒙布箩筐内已然空了。还好备得够多，真是卖空一时爽，备餐累成狗。


    目前老几样里头就只有饭团最费功夫，随着来买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点了饭团还要鹌鹑子，禾穗索性就组成套餐卖。


    饭团作为主食字在最前面，有咸、甜两味，后面一个字咸或卤，自然就是鹌鹑子的口味。咸咸套餐，就是咸饭团+咸香鹌鹑子。


    她特地画了幌子，用字注明，一目了然。原还想着配合些饮品之类的加进套餐里卖，但是小摊实在承载不起了。


    有了充分货源，根据这几日销售情况调整了下进货量，赚了不少，是该考虑升级一下了。


    人在十级，还是lv1的装备。


    “您拿好，好吃再来。”禾穗挂着标准的营业笑容，却见人并未走。


    捏着油纸包，反而眸光探究的上下打量。


    看着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打探或是挑事的。


    禾穗眸光不变。


    这几日她生意愈发红火，每每出摊都能一售而空。有不少眼红的也来闹过，给她泼过脏水。


    此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得罪了附近同行。


    可她利润薄，卖的的吃食也都是有点底子的师傅看一尝一看便能仿出几分的。


    只是出于材料利润、手艺、铺面租金、面向客户群体多方考量，他们没法真和她一般卖这样性价比的同时保证口味。


    且她赚的这点，于有些铺子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又何必屡屡为难。


    直到她那日远远瞧见，闹过事的人和她二叔禾丰旭走在一处。


    细想这些破事多起来，也恰好是她在阴市见过禾南歌之后。


    二房铺子也在北市，是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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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访一二。


    她前天便告知食客，次日歇业。


    别人问起，就直言是她不懂事，来了许久还未去探望过二叔二婶。


    歇业那日，拎着看似分量十足的食盒进了他们家布店，最后红着眼出来。第三日摆摊神色郁郁，胆战心惊环顾四周。


    旁人揣测出些什么一问，她就连忙辩解，“二叔二婶不愿我操劳，此前是他们好意派人来劝我歇了做生意心思，不是什么恶人……”


    “他们都是为我好，此前还帮忙说亲叫我嫁去上芦镇的董家……是我没听他们话，他们做长辈的，被小辈拂了面子生气是应该的。”


    “只是这铺子我好不容易开起来，赚的都是辛苦钱，实在不想心血付之一炬……”


    她本就生得一张柔弱长相。


    泪眼婆娑还强装无事，含着双略微一揉就半晌消不下去的红肿双眼，忍着泪几句话避开话题，又问新来的客要点什么。


    一人独自操持生意，可怜又可敬。


    爹都没意见的事，这些个隔着的亲戚还来管闲事了。


    众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稍微一打听，齐家茶摊里一姓冯的妇人，说是曾是禾娘子邻居。这禾家二房压榨大房多年，一讲起来，喝干了好几壶茶。


    也有看客在上芦镇有些亲戚，话一说开都晓得那董家是什么火坑了。


    听过的无不感叹，这禾家二房也忒不是好货，这般坑害亲侄女。


    最义愤填膺的还要属尝过禾娘子手艺的那些食客，生怕人哪一日顶不住，这摊子开不下去，这些东西往后没得吃了。


    开摊后瞧见有形迹可疑的人，便紧着报向市吏。


    梁、贺两位官人作为这块的市吏，本就要负责这些，抓到就是以扰乱治安将人带走。叫他们几回想钻空子闹事，都很被压下去偃息旗鼓。


    才安生了一段时间，禾穗以为不会再发生了——


    “上次来尝过一只鹌鹑，娘子这卤汁方子和卤制程序……”


    “可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