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星探。


    和其她服务于工作室的星探不同，乔金是个私家星探，在这行儿里俗称赏金猎头。


    这是一种应运生存联赛而生的职业。


    生存联赛已经发展了几百年，从最初的底层人斗兽场演变到现在的副本游戏，形成了完整的生态系统。


    工作室会在区域赛中筛选自己看好的种子选手，通过打造选手个人IP，将选手推销给各个家族，成为行走的代言人。


    她们甚至会策划选手的盛大死亡来为家族增加关注度，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想到的，从第二届生存联赛就开始实行，死亡选手代言的产品销量往往很好。


    当然，那些从底层爬上来的代言人大多不知道这一点。


    她们会对工作室言听计从，感恩戴德，按照工作室的指示打造自己，殊不知在那些家族眼中，她们只是一些一次性耗材。


    乔金是从一区来到主星的，她天赋好，又碰到了很多好人，成功活过两轮联赛。


    她来到主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某个星探工作室实习，负责策划选手的死亡盛典。


    是的，她们将娱乐至死的态度发挥到极致，将她们的死亡戏称为盛典。


    乔金厌恶了这个将死亡变成娱乐的世界，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主星运行的体系是那么庞大，她就是个最底层的小员工，不干活就有可能被辞退，辞退之后她就只跟自己的老师一样，终年靠着酒精和烟雾度过荒唐的人生。


    乔金年轻时是个理想主义者，她还试图改变这个世界。


    所以她会悄悄在设计死亡盛典时留有一丝余地，如果选手的反应够快，就能做出置死地而后生的效果。


    乔金没想到这个善意的举动让自己一跃成为颇受家族欢迎的星探。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家族还留有人性，而是因为乔金的设计能让这些家族少赔付工作室很多钱，一举改变了大量选手遭受设计性死亡的局面。


    所以她被开除了，还背负了天价违约金。有不少家族曾经邀请乔金作为她们独有的星探，她们或是威逼利诱，或是承诺帮她配备工作室。


    但乔金都拒绝了，她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她想做个赏金猎头。


    赏金猎头一般是脱离工作室的独立星探，她们手里握着不少成名的选手，甚至是通过了明星赛的‘达人’，她们的眼光毒辣，专门服务于特定的家族，为她们寻找合适的种子代言人，从区域赛开始培养。


    这些独家代言人不会被轻易的设计性死亡，毕竟培养一个代言人的价格非常高昂，而这正符合乔金的需求。


    这一次，乔金又成功了。


    巅峰时期，她手握着数十个明星达人，还清所有负债，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乔金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她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在纸醉金迷的大厦中仍然保持着理想和正义，她每天早上会在桌上插一支花，然后开始工作，在独居的小窝中创造了无数辉煌的战绩。


    或许和她的天赋有关吧，她的天赋是【幸运儿】，而她不管到哪运气似乎都很好。


    虽然她只在联赛里短暂拥有过天赋，但不知道为什么，幸运一直相伴她左右。


    她也想过把老师接过来，她没什么亲人，不知道该和什么人共享这份快乐。


    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将颤抖着将手举到胸前，紧握成拳，张开又合上，随后就咽了气，她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似乎死亡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乔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明明一辈子都没有做成她想做到的事情。


    乔金有些茫然，但她已经三十多了，见过无数人死亡，甚至亲手设计过很多人的死亡，她已经过了恐惧死亡又厌恶死亡的年纪。


    所以她只是沉默着叫来了救护车，确认老师的生命体征归于平静后，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进了太空。


    从那以后她的好运气似乎就用光了，她没有等来明星选手的感激和背后家族的奖励，而是她们的联合背刺。


    她最骄傲的选手，是个十九岁的男孩，那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男孩，长得漂亮又不失野性，她一步一步将他塑造成从第十区爬上来的神祇，从凄惨地狱而来的屠戮天使，联赛中为数不多靠硬实力说话的男选手，他在最后的明星赛中守住了第十的关键位次。


    那一次的联赛中，百名内有三名男选手，最终只活下来他一个。


    在联合革命之后，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站到过这个高度。


    可就是这个她最爱的孩子，在出来之后，带着她手下几乎所有选手，用一把刀抵住了她的脖子，红着眼睛对她说。


    他最恨她这种高高在上又虚伪的女人。


    她营销他被养父母侵犯的童年，他暴露的周边在主星被肆意买卖，乔金吸着他的血赚了那么多钱，还策划了他妹妹的死亡，他简直恨她入骨。


    他说她设计了那么多选手的死亡，也应该去死。


    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主星最大家族。


    他说：“除了科林蒂娜家族，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人看。”


    那一刻，乔金什么都明白了，她周身所有的热血似乎都平息了，再无一丝波澜。


    她不恨这个迷失了的男孩，在这样庞大的机器面前，没有人能保持自我。


    就算她自己也一样。


    乔金也没有告诉他，她最开始实习的那个工作室就在科林旗下。


    也是她在科林放弃他时，证明了他的商业价值。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事情，通过努力就能拯救的生命，她明明比谁都要珍惜。


    在不久之后，那个男孩又回归了明星赛。


    而这一次等待他的，只剩下盛大的死亡。


    那时的主星在狂欢，街上洒满了这个男孩赤裸着被剖开胸膛的宣传纸页，人群在嘶吼，尖叫，疯狂。


    他从头到脚被利用的干干净净，就连鲜血都被挤出，内脏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器官被封存下来，拍出了天价。


    人们推着他的尸体狂欢，直到腐烂。


    乔金明白自己被科林设计了，但她甚至不能觉得恨。


    她只觉得冷，她不得不靠喝酒来维持生命，躲在垃圾场里，像一只躲藏起来的老鼠，走上了和老师相同的道路。


    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平凡的自己会引起科林的注意，比她出名的赏金猎头大有人在。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旁边的尸体腐烂到看不清面容，乔金却花掉了所有的钱，最后为他置办了一身衣裳。


    体体面面的将他安葬。


    然而就是这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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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她意识到科林似乎还在监视她。


    在一些提示下，她大摇大摆地展现了自己的堕落，什么事情烂，她就干什么，在下层混迹多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甚至不惜吸食大量致幻剂，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几年的人生，


    成为一个毫无威胁的蛀虫。


    那双眼睛终于消失了。


    乔金这才颤抖着手点再次点进了生存联赛的直播。


    这一年，她四十九岁了，作为一个自然人，她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


    曾经那双清澈到能看清眼底执拗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下同老师一样浑浊的双眼。


    但她再也不会迷茫，在底层的这些日子，她明白太多真相了。


    她必须趁着最后的时光去做。


    乔金。


    她回来了。


    【诶？这个安检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的选手能过，有的不行？】


    【设计的什么破副本啊，莫名其妙的。】


    乔金本来正要划走，在垃圾堆躺了这么多年，她的嗅觉再也比不上从前，只能通过积分榜去物色合适的人选，况且她也没有从前的时间和精力了。


    但无意间看到这个副本设计者的名字，她顿住了。


    威亚·格雷？永业医药集团？


    她不是死了好几十年了吗？


    作为赏金猎头，乔金的专业素养极高，就算是如今的猎头出来，也未必能有她了解副本。


    乔金很快在脑海中匹配到一个游戏设计师。


    百年前红极一时的江南，一个聪明到极致女人。


    她非常喜欢冒用各个时代杰出人才的姓名设计副本，副本内容则是和这些人才相关的爆料。


    江南和威亚恰好是同时代的人，威亚死后不久，江南隐退。


    许多人都说她死了，可年轻时的乔金依旧把她作为自己的偶像，绝处逢生的思路也正是从她遗留的副本资料中启发得到的。


    乔金有些不可思议，她点进各个选手的直播间，越看越是心惊。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她正惊叹着，点进了一个直播间，直播间的弹幕都是清一色的【劁】


    乔金有些摸不到头脑，她忽然发现终端上好像沾了根毛，垃圾堆经常飘来一些不明飞行物，很正常，她就随手擦了一下。


    【恭喜您进入联邦酷音app!】


    乔金不小心晃动了下终端。


    【恭喜您跳转进联邦淘乐app】


    她好不容易退出，回到直播界面，点红色的叉想要关掉广告。


    【恭喜您进入联邦宣言app】


    乔金：……


    实话说，自从离开第一区之后，看广告的那些痛苦记忆已经被乔金遗忘很久了。


    没想到今天还能再体会一遍。


    乔金居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


    她想着来都来了，不再执着于退出，转而想去拖动进度条看看这个选手到底怎么回事，


    【恭喜您跳转到联邦主页——】


    劁！


    乔金一下从垃圾堆顶上跳了下来，气得双眼冒火。


    好家伙，连进度条都是假的是吧？！观众招你惹你了！？


    深呼吸了几次，乔金冷静下来，她开始静静观看直播。


    这个选手似乎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