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再欠一顿

作品:《渣女本色

    晚上八点整,纪伏云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出来,蒸汽氤氲了他清瘦的脸庞。纪伏梨刚收完衣服,闻声小跑来清点碗筷,动作干净利落。


    门锁转动,是大伯回来了。大伯母忙迎上去,接过他随手甩下的外套,又弯腰将踢得东倒西歪的皮鞋摆正。


    “伏云,菜好了没啊?你伯伯都到家了。”大伯母探身朝厨房方向喊,声音带着惯常的催促。


    “诶,好了。”纪伏云应下,给最后一道排骨莲藕汤加上调料,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香气扑鼻,他盛满一大盆,准备端上桌。


    大伯径直走向沙发,熟练地摸出茶几下那盒皱巴巴的烟,叼上最后一根。“啪嗒”一声,打火机亮起幽蓝的火焰,他连烟盒都懒得顺手扔进垃圾桶,随意摆在茶几上,舒舒服服地瘫躺下。


    “都要吃饭了你还抽这一口。”大伯母不满地抱怨了句。


    “你懂什么?”大伯眯着眼,惬意地吐出一串烟圈,他夹着烟抖了抖灰,重新含在嘴里,“饭前一支烟,快乐赛神仙。”


    “你们烟鬼就爱扯这些歪理。”大伯母嗔怪,却并未再多说。


    一支烟的时间还没结束,饭菜已经全部上齐。大伯母嗓门洪亮地吼道:“纪国勇,吃饭了!”


    没人应。


    她又朝那扇门喊:“国勇,吃饭了!”


    还是没人应答。


    她微微收紧眉头,朝默默清理茶几的纪伏梨道:“去,伏梨,去敲你国勇哥的门,叫他吃饭了。”


    纪伏梨点头,乖乖走到门前,小心地敲了两下:“国勇哥,吃——”


    “喊什么喊!烦不烦啊!”纪国勇暴躁地拉开门,手里还拿着手机,“我又不是聋子!非得叫这么多遍!”


    他的烦躁和嫌弃全写在脸上,气愤地摔门。纪国勇个块儿大,一身膘肉,纪伏梨是怵他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骂骂咧咧地坐上餐桌,手机里传来射击的游戏音效。


    “吃饭玩什么手机,放下。”大伯训斥道。


    纪国勇不悦:“哎呀,马上,别催。”


    大伯啧了一声,转向大伯母:“看你惯的。”


    “手机又不是我给他买的,怪我哦?”大伯母夹了筷子肉,话锋一转,“伏云你下次盐巴少放点嘞,菜咸得下不了嘴。”


    纪伏云刚坐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好,我下次注意。”


    大伯口味重,上次跟他说多放点盐,而大伯母口味偏清谈,一家子几张嘴众口难调,他有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大伯吃得香,不管他们的餐桌交流。


    纪伏梨看着盘子里的青椒肉丝,正想伸筷子夹,被纪国勇半路打掉,他无意似的,自顾自夹走一大撮,眼皮都没抬一下。


    应该是不小的吧,纪伏梨安慰自己,又准备夹肉丝。


    “最近猪肉涨价了啊,贵死个人。”大伯母像是无意提起。纪伏梨的手却再也抬不起了,默默收回夹了一筷自己面前的小白菜。


    纪伏云一切看在眼里,连着眼皮,什么都没说,直接伸筷,稳稳夹了一大筷肉丝,放进妹妹碗里。


    大伯母的目光立刻跟了过来,面色不悦,尖着嗓子道:“伏云啊,下次少做几个荤菜,最近肉价可不便宜,家里的开支要紧紧了。”


    话里明里暗里点拨他,纪伏云眼睫扑簌,声音平静:“伯母,我记下了。”话毕,他又拿起汤勺,给纪伏梨添了几块排骨。


    大伯母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了,却又不愿直接翻脸,嘴唠叨个不停,说一大家子多不容易,说赚钱好难好难,暗示纪伏云兄妹俩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不少重担。


    说到最后,连大伯都嫌烦了,打断她:“好了好了,不就几两肉吗,又不是吃不起。”


    “几两肉?”大伯母冷笑,讥讽道,“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知道外面肉价涨到多少了吗?”


    “那钱还不是从我兜里出,你挣几个钱?”大伯不耐起来,“吃饭就吃饭,少说两句。”


    大伯母被这一番话气得不轻,狠狠瞪了兄妹俩一眼,低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饭。


    饭桌上陷入沉默,唯有咀嚼声和餐具碰撞的脆响。


    一盆排骨莲藕汤见底,纪伏云端着盆回厨房盛。他端着沉甸甸的汤盆,谨慎地往回走。就在擦过纪国勇旁边时,对方毫无预兆地起身,结实的手臂重重撞在他手肘上!猝不及防的碰撞导致手里的汤泼洒,大片落在地上,滚烫的汤汁顺着虎口留下,硬生生烫红皮肤,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手却没松开,快速将盆送上餐桌。


    “哎呀!你怎么搞得,这么大个人了菜都端不明白。”大伯母音量拔高,猛地站起来,好一通斥责,又紧张地对罪魁祸首嘘寒问暖:“国勇没没烫着吧?”


    得到否定的答案,她的怒火便全冲着纪伏云去了,纪国勇也跳起来骂不绝口,餐桌上顿时鸡飞狗跳。纪伏云第一时间就钻进了厨房,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烫伤的皮肤。纪伏梨则跑进卫生间拿出拖把,沉默地处理地板上的污迹。


    纪伏云在水流下冲了十来分钟,餐桌上的骂声渐渐平息,转而是一副一家三口的温馨用餐场景。


    “国勇吃这个,这个肉多,吃饱才有力气学习。”


    “伏云你在厨房干嘛呢?再加点汤。”


    他走不开,纪伏梨自动承担了端茶送水的任务,又是给大伯纪国勇盛饭,又是端着满满一大盆汤送上桌。


    直到他们三口人吃饱心满意足地下桌,客厅的电视声重新响起,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才重新流动起空气,耳边的聒噪也终于消失。


    纪伏云关掉水龙头,手搭在上面,疲惫地叹了口气。纪伏梨端着要清洗的碗筷过来,她自己碗里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完,早已凉透,米粒变得干硬。


    “乖,等哥哥帮你热一下。”纪伏云伸手去拿那碗饭。


    纪伏梨却抢先一步,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将冷饭扒进嘴里,含糊地说:“哥,不用热了,凉的也能吃”。


    看着她努力吞咽的样子,米粒一颗不落,纪伏云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她应该坐在餐桌上,吃着热乎的饭菜,不用顾忌,不用小心翼翼。


    纪伏梨这个年纪,本该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如今寄人篱下,处处受委屈。纪伏云不由得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真的对吗?可是亲戚们推搡来拒绝去的,他们还有什么选择。


    小孩的别无选择,就像大人的无能为力。


    等长大就好了,等以后就好了。他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好。


    纪伏梨将剩下的半碗饭吃得干干净净,昂着脸冲他甜甜地笑,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纪伏云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温声道:“回屋写作业去吧。”


    “哥。”纪伏梨担忧地看着他烫伤的地方,“是不是很疼啊?碗我来洗,你去上药吧。”


    “冷水冲过了,不疼。”纪伏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哄她,“你不是说要找殊殊姐问题吗?手机在我书包,早一点问就不打扰殊殊姐休息了。”


    纪伏梨犹豫着,纪伏云腾出一只手半推着她离开厨房。亲眼看见她回屋关上门,纪伏云才卸下伪装,左手微颤。


    好在他习惯了带着伤疤的生活,戴上塑胶手套开始洗碗。洗涤泡沫涌起,伤口在粗糙的胶面摩擦,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像藕断丝连一样,不停地和手套拉扯。


    洗完碗出来,他像往常一样整理各个房间的垃圾桶,打包了好几袋垃圾。


    客厅内,大伯斜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大伯母在剥橘子,时不时和大伯唠两句邻里闲话。


    纪伏云清理着满是烟蒂的烟灰缸,大伯母轻轻一瞥,说:“伏云啊,这客厅该扫扫拖拖了,扫完正好合着垃圾一起打包,顺手。”


    纪伏云动作顿了顿,低低应了声,转身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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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把。


    “那儿那儿那儿,那种犄角旮旯最脏了,多拖几遍啊。”大伯母指挥着,她的眼睛跟开了检测仪似的,一点儿灰尘都不放过,纪伏云肉眼看不见的他都能指出。


    终于,在纪伏云不知拖了第几遍空气之后,大伯母满意了。


    大伯是从不管家务的,挠挠屁股换了个姿势,朝纪伏云道:“伏云,一会儿给我带包烟回来啊,还是红塔山。”


    他在兜里摸了半天,没摸出零钱,用脚背碰了碰伯母:“拿二十块钱。”


    “一天不抽你要死啊。”大伯母骂骂咧咧地回屋拿了张二十,塞给纪伏云。


    纪伏云拎着四袋垃圾下楼。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喧嚣而富有生命力,街道两旁是热闹的食肆和闲逛的人群,这一切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他先扔了垃圾,又去超市拿了包红塔山,最后转了两条街找到药店,买了一管最便宜的烫伤膏。


    没有立刻回去,他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纪伏云小心地挤出膏药抹开,冰凉的膏体触及皮肤,先是一丝舒缓,随即便是更清晰的刺疼,他咬着下唇,默默涂满每一寸烫伤的皮肤,并暗自祈祷不要发炎,不要影响到他明天的兼职。


    将膏药和烟收好,他难得拥有了一点空闲时间喘口气。他望着街对面,幸福的一家三口,手牵手,悠闲地漫步,有说有笑。


    他和纪伏梨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时光,但这段记忆如今越来越模糊了,时间泯没的东西太多,有时他甚至会恍惚,那段美好的过往是不是自己贫瘠岁月里幻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远处面包店飘来甜香,麻将馆的洗牌声哗哗作响,大排档里赤膊的大汉们划拳拼酒……这些鲜活、嘈杂的人间烟火包裹着他,却仿佛离他很远。听着这些平常的声音,他仰起头,看向漆黑一片,找不到月亮踪迹的夜空,感觉自己也像一颗迷失的星。


    “你这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耳畔擦过欢快的轻笑,耿殊站到他身后,猫着腰,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愣了片刻,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一时间,周围所有的声音——车流、人声、吆喝,都像潮水般退去。


    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带着笑意的脸庞,和那双映着灯光的清澈眼眸。


    有的人出现,本身就像月亮。


    纪伏云慌忙移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烫。耿殊已经自然地坐到了他旁边,从纸袋里掏出一盒包装更为精致的烫伤膏:“伏梨在视频里跟我说你被烫伤了,我刚好在附近吃完饭,就买了一盒。”


    话毕,她凑近看了看纪伏云的左手,上面吸收过的药膏味道还残留着,清清凉凉的味道。


    “你涂过药了?”


    纪伏云下意识想蜷缩起手指,点头:“上过药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谢谢啊,麻烦你跑这一趟。”


    “什么麻不麻烦的。”耿殊说,“顺路的事儿。”


    她说着,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扁皮的纸盒子:“随身听,我初中的时候买的,上了高中就没用了。伏梨英语听力薄弱,我往里面导了几十套听力测试,用来练习挺不错的。”


    纪伏云没接。


    他不是轻易接受别人礼物的性格。耿殊也知道这一点,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语气轻松:“我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饭呢。”


    她眨眨眼,带着点狡黠:


    “再欠一顿?”


    她半开玩笑地说,本意是想减轻对方的心理负担。但纪伏云抬起头,目光郑重地看向她,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知道她体谅自己的自尊,关心他的窘迫,也真心待每一个朋友,所以对待耿殊的话,他也打起百分之一百的诚恳和坚定。


    他深吸一口,认真地,肯定地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