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男人垂下了头，躯体似断线的洋娃娃跌在地面，血水与泥土混在一起，溅至半空。


    「你说什么？！」


    「帝都......沦陷了？」


    察觉到事态严重，昆顿瞪大眼睛，霎时间冲到那人面前，捉住他的肩膀，像是不甘心地想要确认多一遍他到底有没有听错。


    只可惜那个人再没有抬起头，无法回答他的话，也无法多描述一句阿汀尔帝国现时的情况。


    昆顿眼中闪过杀气，终于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怕是那些乱臣贼子，抑或是叛军余党，特意挑这种时候，攻进了防御最为薄弱的帝国首都。


    要知道现时是狩猎大会，皇宫最为杰出的人才全都已经调到了这里。若果敌方早起叛心，密谋已久，现在的帝都恐怕不堪一击，如同纸老虎。


    倘若霸占了帝都，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恐怕是在诺兰金狩猎场里面的国王陛下了！


    电光火石间，昆顿猝然想起，当初本是由艾拉一队护送国王陛下，只不过后面改成了圣殿护送。


    现在想来，想必他先前收到的消息，对象压根儿不是针对古铁雷斯家族，而是国王陛下！


    昆顿还蹲在那位铁门守卫的身前，却突地听到身后响起了一把嗓音。


    「既然他敢离开重要岗位，拖着重伤的身子，也要冒死前来通讯......看来八九不离十，帝都出事了。」


    原来艾拉不知何时掉头回来了。


    此时她面色沉重，神态严肃，盯着铁门守卫，观察他的伤口，再三确认铁门守卫到底有没有说谎的可能性。


    「伤口钝而粗率，估计挥刀的人动作笨拙......」


    然而艾拉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些造成伤口的兵器，似乎并不像是帝国皇宫里那种削铁如泥的常用兵器，反而是一些普通百姓也能在市集上买到的兵器。


    加上动作笨拙，想必那些人也是生平第一次挥刀，又或者没有像阿汀尔帝国骑士一样经常定期练剑。


    「我估计他们占领皇宫的下一步，是堵住诺兰金狩猎场的入口，守株待兔......甚至极有可能安耐不住野心，直接冲进来包围我们，围攻国王陛下。」


    艾拉同样也想到这一点，托着下巴沉思。


    可是她没想多久，就忽地抬眸，定睛望着昆顿。


    「马西斯公爵。」


    「你愿意与我一同合作，分头行事，通知国王陛下及时避险吗？」


    艾拉向昆顿伸出了手，等待他的答覆。


    按照铁门守卫前来通风报信的时间，叛军此时已经可能将皇宫一举攻下，并在前来诺兰金狩猎场的路上了。


    国王陛下的性命比任何事还要重要，艾拉这时候顾不得私人恩怨，同室操戈。


    当今，与昆顿一同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昆顿望着艾拉朝他伸来的手，呆了一下。


    他没想到艾拉竟然可以如此大度，甚至与他平日里见惯的小肚鸡肠贵族们有所不同。


    「马西斯公爵，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可是艾拉却误会了昆顿的意思，出声提醒他：「我们须兵分两路，这样一方在半路上遇到袭击，另一方还能准时送达消息。」


    艾拉在这种时候还能表现镇定，考虑周全，犹似身经百战，实属难能可贵的人才。


    如若她受到索耶的重用，想必定能起一番大作为。


    「好。」


    就在艾拉以为昆顿会拒绝之时，昆顿却握住了她在半空的手。


    「就让我们......共同保护国王陛下。」


    昆顿望着艾拉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


    ......


    「咴儿咴儿！」


    天上的骄阳把大地点亮得白炽白炽的，一匹烈马猛然抬起它的前蹄，朝天长啸一声。


    夹杂着浓厚得令人呕吐的血腥味，乱风扬起了它的毛发。


    踏！


    烈马的前蹄重新落下，却并非回到了地面，而是踩在了血淋淋的死尸胸膛上。


    「看来这一片区域......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烈马上面的中年汉子摸着下巴长短不一的胡子，手中持着阿汀尔帝国的国防图，满意地点点头，环顾这一片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地方。


    血，全部都是血。


    皇宫城堡的墙壁上，花园的树叶上，就连城堡中央的几座大型喷水池，也要争先恐后地喷出血水。


    烈马下全都是一具具穿着皇家骑士铠甲的尸体，尸体叠着尸体，血流成河，几乎要填满整个地面。


    这里没有一处不说明方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争。


    「斯凯拉大人，皇宫里的最后两人，已经捉住了。」


    斯凯拉·沙弗闻声，遽然回首。


    只见身后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身穿平民的粗布短衣，衣衫褴褛，手里举着参差不齐的兵器。


    他们满身皆是血，脸上却只有打了胜仗的雀跃之情。


    而在他们的最前方，有一对被绑着手脚的母女，身上的珠宝首饰和名贵礼服与在场其他人的衣衫根本就是天壤之别，然而此刻她们的神情，却比过百的老妪还要憔悴。


    「还不快对着斯凯拉大人跪下！」


    众人猛推了两母女一把，因此胡珀夫人和乔安娜·德隆，被逼对着斯凯拉屈膝跪下。


    胡珀夫人的双膝狠狠地撞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血肉模糊，还哪有昔日的贵妇神韵，恍如牛奶般的雪白肌肤？


    「这两个女人，是德隆伯爵的夫人和女儿。我们该如何处置？」


    虽然首领吩咐他们杀光皇宫里的所有人，片甲不留，一个不剩，但是面对这两个最后的贵族，他们眼中却闪着莫名的兴奋，血腥而可怕。


    实在难以想像，这群平时唯唯诺诺、安分守己的小百姓，在这一刻竟然可以流露出如此残暴的眼神，就像脑海中出现了成千万种折磨她们的方法，要她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斯凯拉像是猜到他们心中所想，突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当然是拖到城墙之上，给予侮辱，当众斩首！」


    众人一听，眼睛刹那间都亮了。


    「当众斩首！当众斩首！当众斩首！」


    他们高举兵器，齐声呐喊，震耳欲聋，笑得好不畅快淋漓，大快人心！


    然则，这一片大快人心的笑声，在胡珀夫人耳中听来，却有如死神高歌！


    「......咳！」


    最终胡珀夫人不堪其重，向前倾倒，身心受到极大创伤之余，乍然咳出一口瘀血来！


    「母亲！」


    瞧着胡珀夫人卒然吐血，乔安娜顿时急得想要冲上去扶着她，却又因为被人绑着，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倒下！


    「喂！别装死！现在可不是你死的时候！」


    胡珀夫人一倒，便立即有人一把扯过胡珀夫人的头发，将她从地面上硬生生地扯上来！


    「你们在做什么！快放手......快放手啊！」


    眼见母亲的头皮已经渗出了血，然而她却痛得说不出一字，晕了过去，只是麻木地任由人扯着，乔安娜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死了？」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胡珀夫人并不是晕了过去，而是真的死了。


    「切！娇贵的东西！」


    「我们还没怎样折磨，就已经死了！」


    那人唾弃地将手里的胡珀夫人一抛，再一踢，胡珀夫人瞬时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垃圾一样，骨碌碌地滚走了。


    「母亲！！！」


    乔安娜双眼通红，悲痛欲绝，对着身边的这群男人，恶狠狠地咆哮！


    「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等到国王陛下回来，势必不会放过你们！」


    谁知那群人居然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前俯后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听这女孩在说什么？」


    有些人甚至笑得眼角含泪，直指乔安娜。


    「哈，国王陛下？你难道不知道国王陛下也快要跟你的母亲一样，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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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脚下吗？」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趁着国王陛下外出狩猎之际，攻掠城池，虐杀贵族，霸占领地！」


    乔安娜虽然同样眼角含泪，但她还是死死的咬住下唇，决不让自己向他们屈服！


    「以上其中一项也足以定你们的死罪，你们担当得起，又对得起阿汀尔帝国，对得起天吗！」


    「小女孩，看来你还没搞清你的状况呢！」


    斯凯拉讽刺一笑，却又怒到极点。


    「走！跟我走！」


    「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这到底是天意，抑或是民意！」


    他当即扯起乔安娜的头发，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了城门之上的平台。


    冬天的冽风，总是格外的冷。


    「嘶！」


    站在城门石墙边缘上，乔安娜瑟瑟发抖，低头看着自己只差一步便踏在空气中的双脚，以及城门之下围观的民众。


    「杀了她！杀了她！」


    脚下的民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时全都聚集皇宫城门前，振臂高呼，怒目圆睁。


    「贵族当灭！」


    「贵族须灭！」


    「什......么......？」


    乔安娜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些平日里循规蹈矩，逆来顺受的平民，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一只大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往下压了压，痛得乔安娜登时就喘不过气来。


    「你好好看着他们血红的眼睛，好好听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嘶鸣。」


    斯凯拉脸上早已没了笑意，眸底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与憎恨。


    「这些比你们贵族低贱的平民，到底过着怎样不像话的困苦生活，你知道吗？」


    「你又知道，在你们一个个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寒冬夜晚里，这些给你们任意践踏的百姓，不论老人或是小孩，是要怎样冒着大风雪，饿着肚子，拾着纸皮的吗？」


    「国王陛下的忽视、贵族的欺压、边境的魔兽侵扰......你一个活得无忧无虑，含着金汤匙出世的贵族女孩，又能懂吗！」


    斯凯拉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强而有力，字字诛心，句句入骨，仿佛即使要用尽他毕生的力气，也誓要诉说这世界的不公。


    面对耳边的狂嗥，乔安娜安静闭目。


    在她的脸颊上，流下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我不懂。」


    乔安娜强行忍住泪水，轻轻地说，语句虚弱得似是连生命也要一同消灭。


    「可是......」


    「至少我知道，将一个不属于她们的责任，责怪在她们身上，是可笑的。」


    「可笑？哼！」斯凯拉鼻子冷吭，不以为然：「只要是贵族，全都该死！」


    「来人！拿刀来！」


    乔安娜被身后陡然跳出来的两个壮汉按住了，头趴在石墙边缘上。


    「小女孩，别怪我。」


    「错就错在你是贵族，生在了错的时代。」


    斯凯拉举起旁人递来的大刀，对准乔安娜的脑袋。


    「终归到底，还是我们承担了一切。」


    乔安娜忽地释然地笑了笑，然而泪流不止。


    她的父亲是德隆伯爵，因此乔安娜从小就在金碧辉煌的伯爵城堡里生活着。


    但是他们知道，皇宫与城堡对于漂亮女人来说，只是宛如监狱般的存在吗？


    阿汀尔帝国的贵族女人，除了吃喝玩乐，做做男人的装饰品，她们又能做得了什么？


    怎么今次这些人杀的都是留在阿汀尔帝都内的贵族女人，而不把他们的矛头指向诺兰金狩猎场的男人们呢？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或许啊......


    死后的某一天，她也能像外边的平民百姓，过得平凡而自在。


    这就是，乔安娜释然的原因了。


    「斩！」


    噗哧！


    年轻女孩的人头，从城墙高处上掉落，落在那群围观的平民脚前。


    这一刻，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