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松岭山有不少野兽出没，怀川不放心喻月柔于是施法设了个结界保护他们三人。


    设好结界，怀川便欲直接离开，但回头时却瞧见了喻月柔瑟缩在冷风中的模样，他倏地停下脚步。


    喻月柔蹲坐在两人身侧，双手环抱着臂膀，周边时不时传来脚步踩踏枯叶的声音，可她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她很害怕。


    许问雪与漆从寒至少要昏迷一夜，她无法将他们二人拖下山，只能干坐在这里等着。


    夜里风冷，喻月柔起身，决定去周边寻些柴火。


    见喻月柔突然起身，怀川以为她是要下山了，于是便悄悄跟在她的身后。


    在朦胧月色下，他瞧见喻月柔借着微弱地月光寻了着木棍，抱在怀里。


    怀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帘。


    喻月柔并不知晓他狼妖的身份，他想，是不是只要他化出原身，便能够将喻月柔吓跑。


    喻月柔带着捡好的柴火走至许问雪与漆从寒身侧，将其堆在一起。


    “还是太少了。”


    喻月柔盯着那一小堆柴火叹息一声，欲起身再去寻一些。


    南面她已经找过了，这一次喻月柔向北面走去。


    怀川见喻月柔向他的方向走来，故意化出原身鸣叫，意欲吓退她。


    “嗷呜～”


    突然传来的狼叫声令喻月柔脊背一僵，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底猛然泛起惊恐之色，但很快便又淡了下去。


    她大胆应声：“是你吗？”


    听到喻月柔问话的怀川神色一怔，他没有出声，只静静地掩藏于黑夜之中望着她。


    听到那声狼叫后，喻月柔害怕的情绪瞬间退散，又弯腰捡了些木柴说：“其实我早就知晓你是一只狼妖了。”


    她语调平静，似乎并不在意怀川是妖的事实。


    “你初次救我时，我便知道了。”


    提及当年怀川救她之事，喻月柔的眼底泛起温柔之色，思绪也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十年之前。


    喻月柔幼时被爹娘卖给一个瘸子当童养媳，换了粮食。


    那瘸子对她非打即骂，常常打的她下不了榻，她还要每日起早贪黑伺候他。


    她本以为她这辈子便要那样了，终于在一个暴雨天，瘸子醉酒倒在屋内，不省人事。


    喻月柔本欲顺从地将瘸子拉到床侧，照顾他。


    可当她将他推开，望见那张令她憎恶的脸时，瞬间清醒。


    他已然醉的不省人事，此刻是她逃跑的最好机会。


    喻月柔立即松开了瘸子的手，从柜子里偷了部分瘸子攒下来的钱，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时的她太小，又不知方向，再加上饿的没有力气，所以跑的很慢很慢。


    她跑了一夜，才跑到了永徽城。


    逃到永徽城的喻月柔满身脏污，永徽城的百姓都以为她是逃荒来的乞丐。


    有好心人施舍给她一个馒头，也有人嫌恶地躲得她远远的。


    喻月柔茫然地站在街道中央，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时的她只想着逃离瘸子家，却从未想过，她应该去到哪里。


    她茫然地在长明街走着，不知何时便走到了松岭山。


    喻月柔站在松岭山山脚下，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来到永徽城后，她除了第一日吃了一个馒头，然后便再也没吃过东西了。


    她从瘸子那里偷来的钱，也因为她的不小心而弄丢了。


    松岭山上种着许多树，喻月柔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在山上找到一些野果子吃。


    喻月柔前脚才刚踏上上山的路，后脚身后便传来了瘸子焦急又带着怒意地喊声。


    “小贱人！”


    瘸子跛着脚向她跑来，喻月柔慌乱地向山上跑，但已经多日没进食的她身上早已没了力气，很快她便被瘸子捉住了。


    被瘸子捉住的喻月柔被他一顿拳打脚踢，她绝望地躺在地上，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是晦气！怎么买回来你这么个贱人！趁老子不备逃跑！还偷老子钱！贱人！”


    喻月柔几乎睁不开双眼，只任由瘸子的脚落至她身上。


    渐渐地，喻月柔倏然觉得身上的痛感轻了许多，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那时的她心想，她多半是要死了。


    “你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的声音并没能令瘸子停下对喻月柔的惩罚，他回头朝着男人呸了一声，骂道：“老子管教自己婆娘，滚远点！”


    “你胡说什么？这孩子还这么小！”男人不可置信地望向瘸子，“她看着也就八九岁的模样！你个混账！”


    “她是老子买来的童养媳！关你屁事！”瘸子还在骂，“老子掏了钱的！他就是老子的婆娘！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能滚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禽兽不如的东西！”男人见瘸子如此霸道，眼底的怒意更甚，他快步走至瘸子身前，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变得通红。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瘸子，瘸子被男人盛气凌人的模样吓地后退半步，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我警告你！她是我买来的童养媳。”


    “那又如何？”男人才不听瘸子的劝，他一把拎起瘸子，将他扔了出去，并扔给了瘸子一两银子，警告道：“我不杀你，这孩子我买了，你以后离这孩子远一点。”


    被男人扔出去的瘸子疼得哀嚎着，他本欲破口大骂，但瞧见男人扔给他的银子后，脸上瞬间带上谄媚的笑，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道：“我滚，我马上滚。”


    瘸子捡起银子，快步跑下了山。


    男人走至喻月柔身前，半蹲下，见她气息微弱，立即施法为她疗伤，将她带回来他在松岭山暂时落脚的山洞内。


    虽说他暂时治好了喻月柔的伤，但喻月柔却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望着她这般模样，男人不禁蹙眉，捡来柴火替喻月柔熬了些米汤，就这样吊了几日，喻月柔才缓缓睁开双眼。


    喻月柔的身体虚弱，她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又喂了她一些米汤，总是喂她喝米汤，身子是不能快速恢复的。


    夜里，男人化出原身，去山上捕了几只兔子与野鸡来，给喻月柔补身子。


    半梦半醒间，喻月柔瞧见了他变为原身的所有过程。


    起初她是害怕的，可日子久了，她便也忘记了那份恐惧。


    足足养了半月的时间，喻月柔才能够开口说话。


    喻月柔想亲口感谢他，可感谢的话语还未说出口，迎来的却是男人赶她离开的命令。


    她失落地昂首瞧着他，只听他道：“我要离开永徽城了，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跟着我只会让你陷入危险。”


    他取出身上最后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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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留给喻月柔，“这些银子留给你，离开松岭山，去城内寻个生计吧。”


    喻月柔垂眸望着他递给她的银子，泪水不受控地从眼角滑落，她想劝他带她一起去，可再抬眸时，他早已没了踪影。


    她本以为，她从瘸子那里将她买下的意图是与瘸子一样的，却未料到，他只是单纯的想救她。


    喻月柔茫然地带着银子下了山，她不知该前往何处，只一路向前走。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万花楼。


    万花楼的老鸨对她说，来到万花楼的姑娘都是和她一样走投无路的，她可以给她一个家。


    听到“家”这个字眼，喻月柔的眼神中重新泛起了光，就这样，她将自己卖给了万花楼。


    喻月柔一字一句地讲述着当年的经历，希望怀川可以听到，希望他可以走出来，和她相认。


    其实不相认，也没关系，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万花楼的姑娘，没有一个良人，愿意和一个万花楼的姑娘交好。


    听着喻月柔的那些故事，原本一直躲藏于夜色中的怀川，轻脚踏出，迈入那柔和的月色光影下，缓步走至喻月柔的身后。


    感受到那抹暗影的喻月柔回头，望见的是那双和当年一样温柔的双眼。


    他告诉她：“我叫怀川。”


    见怀川终于走出来，喻月柔的眼尾终于泛起笑意：“喻月柔。”


    喻月柔以为怀川是因为她讲述的这个故事才愿意出来认她，以为他是因此才认出她，却殊不知，怀川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凡人寿命短暂，他不想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但又因他生性良善，这些时日里，他与喻月柔又产生了别样情愫，他不愿她难过，便走了出来。


    他知晓喻月柔在万花楼的日子并不好过，欲替喻月柔赎身，但奈何捉襟见肘，只得回去筹些银子。


    毕竟，他们狼族通用的灵石，在凡间是行不通的。


    他告诉喻月柔，他很快就会回来。


    喻月柔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本以为，只要他筹够银子带走喻月柔，他们这一辈子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却未料到，那一面，竟成了永别。


    听着阿尚讲述的喻月柔与怀川的故事，苏扶月倏然长叹一声。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变故。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那种大喜大悲的感觉，苏扶月最懂了。


    毕竟，她也曾经历过一次，如同怀川一样的变故。


    也是那一次变故，她才意识到，原来人真的是随时都会死的。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阿尚平静地讲述着接下来的故事：“再见面时，喻月柔已经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得知喻月柔的尸身被扔至乱葬岗后，怀川立即跑至乱葬岗寻找她，却未料到，他望见了更令他痛心的一幕。


    怀川望着在乱葬岗啃食尸骨的喻月柔震惊地瞪大了双眸，他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瞬间令喻月柔停下动作，她僵硬地偏头望向怀川，短暂地恢复了片刻理智。


    在望向怀川的那瞬间，喻月柔迅速扔下手中的尸骨，慌乱地用那散乱的头发遮挡狰狞的脸庞。


    仿若，只要她望不见怀川，她就不会因此而觉得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