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轮被开启，金色的光芒幻做一道漩涡门。


    望着那道门，苏扶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她垂眸，盯着那滩血恍惚片刻，旋即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踉跄着抬步向门前走去。


    即将迈向门前的那一刻，阿尚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警告她：“宿主，你不能过去。”


    “松开！”苏扶月甩开阿尚，固执地迈向溯洄轮前的门。


    可却在即将迈入门内的那一刻，苏扶月被门外的结界所伤，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苏扶月心中虽早有预料，但当她真的无法迈入门内的那一刻，那股无能为力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


    她这个神女，终究名不副实。


    望着溯洄轮，苏扶月倏然绝望地笑出声来。


    她本想赌一次的，可她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阿尚见苏扶月再度吐出鲜血，立刻上前去扶她，劝道：“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无用功？”苏扶月垂下眼帘，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神内却毫无生机，“是啊，无用功。一个被困在幻境里的人，哪里会有能力救下幻境中的傀儡呢？”


    望着苏扶月绝望的神情，阿尚一时失语。


    阿尚将溯洄轮收起，重新注入苏扶月体内，劝道：“不要再动用溯洄轮了，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我是不是快死了？”


    苏扶月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状况，这些年周裔一直在寻找各种灵药给她续命，她不是不清楚。


    在她的身体即将被掏空时，阿尚来到了她的身旁。


    苏扶月的质问令身为系统的阿尚再度沉默。


    她垂眸苦笑，心中有了准确的答案。


    “其实在我被困在这场幻境中的二十年里，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带我走，”苏扶月推开阿尚，踉跄着站起身来，昂首望向身后的阿尚，“你说是周裔将你从我的识海驱逐，所以你无法与我交流，这才不得已夺取了他人的躯体闯入幻境。”


    “其实你的不得已不是无法与我交流，而是你所谓的现实世界内的我，要死了，”苏扶月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质问眼前的系统，“对吗？”


    苏扶月昂首望向阿尚的眼眸中含着泪。


    她的泪并非因她要死了而心生委屈，而是不甘。


    她不甘，她不甘她还未得到真相便要稀里糊涂的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


    这些日子对周裔以及春水镇子民的试探，苏扶月已经逐渐接受她并非这个世界之人。


    自被周裔强制留在这个世界之后，苏扶月的身体愈发孱弱，尤其是每每动用灵力之后，她总是会感到脚步虚浮，头晕和心悸。


    像今日吐血的情况也并非未曾出现，只是不似近日这般频繁。


    周裔所寻来的那些灵药都是无价之宝，它可以疗愈她身上的伤口，却无法改变她重病的事实。


    往前苏扶月还以为自己真的伤了根基，如今仔细想来，无非是那个身处于现实世界的她，要死了罢了。


    春水镇是假的，周裔是假的，她也是假的。


    阿尚不敢抬眸去看苏扶月的双眼，良久他才沉声道了句：“是。”


    得到答案的苏扶月扯唇别开落于阿尚身上的目光，心中的苦意更浓。


    “你是这个世界的系统，”苏扶月整理好思绪，重新回头望向身后的阿尚，“既然你可以控制我的神器溯洄轮，那你自然可以控制周裔的神器噬心铃与破幻碑。”


    “你既然可以控制所有神器，为什么不在与周裔对峙时夺走它？”


    “你在算计什么？”


    “又或者说，你们在拿我的命，算计什么？”


    苏扶月口中的“你们”除了身为系统的阿尚外，还有那处于现实世界中，一直监视着她的人。


    “他们也是可以看到这里的画面的，对吗？”苏扶月又问。


    阿尚摇头：“他们看不到。”


    “看不到？”苏扶月疑惑抬眸，“为什么？”


    “游戏世界内的画面对于现实世界的人来说，只是一串数据。”阿尚如实道：“而属于周裔的那串数据，出现了异常，我们多次试图更改修正，但全部都会被清除。”


    “我们在创造这个世界时赋予了NPC完整的背景，给了他们归属于剧情需要的情感，但那赋予周裔的情感超出了我们的掌控。我们为周裔编写的程序成为了他的束缚，但他摆脱了我们为他创造的束缚，用他所熟知的一切，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世界。”


    “他的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带着危机的挑战，也是一场机遇。”


    “起初我们看到那一行行自动生成的代码时，我们的内心是喜悦的，但也只是一日便变成了担忧，因为他生成的那串代码不可更改，我们无法利用更改数据寻回你的记忆，并顺利将你带出游戏。”


    苏扶月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阿尚也没再隐瞒她，一字一句地将那处于现实生活中的情况告知于她。


    “我们本欲令你强制下线而达到重回现实的效果，但是失败了。”


    “你曾在春水镇昏迷的那一年，其实躺在现实的急救室里。”


    阿尚所说的话苏扶月很多都听不懂，但听入心中时，许多字眼却是那样的熟悉。


    “那你是怎么进入这个世界的呢？”


    苏扶月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清楚，她再度昂首看向阿尚。


    阿尚望向她的眼神微沉，朱唇轻启。


    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


    “神君。”


    凝霜如往常一样来伺候苏扶月梳洗，正遇上回府的周裔，躬身向他行礼。


    苏扶月闻声回头下意识地望向门外，再回眸时卧房内早已没了阿尚的身形。


    她就那般静静地站在屏风后，等周裔推开门，缓步走至她的身前。


    屋内烛火摇曳，还似明亮，周裔只一眼便瞧见了苏扶月那唇角与袖口的血。


    见状周裔快步走至苏扶月的身前，双目猩红，小心翼翼地抬起苏扶月那双带着血迹的手。


    “为何受了这般重的伤不与我说？”周裔虽嘴上责怪苏扶月，但依旧心疼地用灵力替她疗伤。


    苏扶月歪头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她愈发看不懂他了。


    周裔替苏扶月清理干净她身上的血迹，如同往日里那般将她打横抱起，重新放回榻上。


    转身时，苏扶月拉住周裔的手。


    周裔偏头，还未言语便听到苏扶月对他道：“夫君，溯洄轮好像失效了。”


    周裔眉心一跳，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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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苏扶月昂首，那双带着悲伤的眸子里含着满满的红血丝，“溯洄轮无法带我回到过去，去改变春水镇所遭遇的一切灾难。”


    周裔本还在疑惑苏扶月为何会吐血，听她提到溯洄轮，他瞬间明了缘由。


    原来，她是想用溯洄轮去救下这些年春水镇因灾难而死去的子民。


    若是在幻境之外溯洄轮定然是可以开启的，可此处是虚妄之镜所创造的幻境之内，她根本无法使用溯洄轮回到幻境中的过去。


    更何况幻境中的人本就是一场虚妄，救与不救，又有什么用呢？


    周裔握住苏扶月的手，倾身坐至她的身侧，将她揽进怀中，轻声安慰：“这些年你的身体愈发虚弱，身上的灵力自然无法支撑你使用溯洄轮，待你养好身体，溯洄轮定然是可以重新开启的，到时候你想回到几年前便可以回到几年前。”


    “真的吗？”苏扶月再度昂首，对上周裔那双带着探究的双眸。


    周裔点头，沉声“嗯”了声，他说：“真的。”


    苏扶月重新垂下眼帘，轻手搭至周裔的胸脯，感受着他的心跳。


    不慌不燥。


    果然，欺骗她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件习以为常之事。


    在对她说谎时，他都这般的从然自若。


    夜里起了风，凝霜起夜检查门窗是否关紧。


    守夜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赶到后院，凝霜见状连忙拦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凝霜姑娘，”小厮话语急切，似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祁镇长刚刚上门托小的来寻神君与神女，告知他们，邓老太自尽了。”


    因着夜里所发生的事情，苏扶月并未熟睡，院外的一举一动她都听在耳中。


    也正因为察觉到了苏扶月并未熟睡，周裔也未曾再度拿出噬心铃来抹去苏扶月的记忆。


    小厮话音落下那一瞬间，苏扶月与周裔齐齐起身。


    凝霜本欲推门禀告，转身间突然见空中泛起一道红色与蓝色的交织的光芒从屋内飞出，向万民巷的方向飞去。


    苏扶月赶至邓老太宅中时，邓老太已被救下，此时正躺在镇长夫人李映萱的怀中。


    宅中大火熄灭后，苏扶月带走了老乞丐与沈子承的尸身，而周裔留在了邓宅。


    周裔望着被焚烧成为灰烬的邓宅叹息一声，挥手将其恢复成原状。


    邓书翰死了，邓老太再度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裔望着抱着邓书翰伤心欲绝昏死过去的邓老太，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挥手，欲将邓书翰复活，可又怕被苏扶月察觉出异样，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替邓老太布置好灵堂，将邓书翰安置于棺椁之内，仔细吩咐了一番祁镇长才离开邓宅。


    “待邓老太醒后，你仔细盯着她些，”周裔收回落于棺椁上的目光，“莫要她寻死。”


    祁守真明白周裔的顾虑，他点头应了声，将周裔送离邓宅。


    因着周裔的嘱托，祁守真与李映萱一直守在邓宅，二人丝毫不敢懈怠。


    寅时天还未亮，祁守真内急去茅房方便，李映萱困得低头打了会儿瞌睡，再睁眼时床榻上早已没了邓老太的身影。


    再寻到邓老太时，她就吊在邓书翰的棺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