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密密地疼。


    西漠的雪和入云城不同，入云城的雪是棉絮的，柔软的，和西漠的沙雪是两个极端，这里的雪像沙粒，砸在皮肤上生疼。


    司九经正在营帐内处理奏折，墨麒掀开帘子进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直到司九经不得不停下回望。


    司九经将手中的奏折合上，起身来到桌前，倒了杯茶，示意墨麒坐下：“你有话说？”


    墨麒斟酌再三，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师祖！”


    这语气是肯定，不是疑问，且更像是质问。


    司九经拈着手中的茶杯，瞬间怔愣，像是突然被人戳破自己的心思，让他很不自然，良久，他并未反驳。


    墨麒紧紧盯着他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司九经一愣，脱口说了句：“意味着什么？”


    墨麒：“你是凡人，而师祖生来便是神，神可博爱众生，却不能独爱一人！”


    “为何不能？”司九经胸中涌上一股叛逆，反问道。


    “因为你不明白，师祖身负怎样的责任，神域封禁，师祖作为三界仅存的神，她身上肩负的是三界众生。”墨麒一字一句说道。


    司九经扯出一抹笑，直视墨麒道：“肩负三界众生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必须断情绝爱？”


    “如果，我是说如果，就算我们在一起，又哪里危害三界了？”


    墨麒嘴角不屑地往一边挑起：“我说了，你不懂，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你只需要明白，师祖自神域来到仙域，自有她身不由己和必须肩负的责任。”


    “今日就算不是我挑明，来日师祖知道了也必定会拒绝你。”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些，你和师祖的差距，你不明白吗？你如今的修为，在仙域连内门弟子都不如。”


    司九经垂在身侧的手拽拳握紧，右手捏着的茶杯都似要崩裂。


    “而我之所以越俎代庖，不为别的，就是不想师祖为难，更不想因这些事去烦扰她，所以我来当这个恶人，趁你还未不可自拔，将这苗头斩断。”


    司九经闻言冷笑：“墨麒，我敬你是师祖身边之人，话不想说得太难听，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拒绝或是接受，都应该由花静禅自己选择。”


    墨麒却笑笑：“我不管你如何想，你的那点想法都不可能，我希望你明白，师祖肩负着神域任务，所以——你们不可能。”


    “若是师祖知道了，或许会说的更难听，我今日所说的话，只是希望在师祖心中，你永远是那个乖巧正经的弟子，而不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


    司九经犹豫一下，问道：“什么神域任务？为何必须要断情独身。”


    墨麒眼神闪烁，并未给出答案：“现在的你还没资格知道，就连雾隐仙山掌门裴玄，都不曾知晓，待你走出人间，能到仙域再来问为何。”


    墨麒一字一顿，笑容慢慢消失：“九经，我不希望你深陷其中，受到伤害，更不希望师祖因此受到伤害，师祖肩上的重任是她无法选择却又不得不去做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事阻碍她，哪怕是你。”


    他走到帘子旁，似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当年你的先祖也和你抱有一样的心思，可结果如何，你也知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师祖当年拒绝了，并亲手丢进雷池废去司贺岐的修为，也有这层缘由。”


    墨麒侧头，乜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司九经：“若是神域还在，师祖也愿意，我很乐见其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师祖能够选择她想要的生活。”


    司九经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坐下，手中拈着茶杯，指节泛青。


    ***


    花静禅看着静静浮在身前的冰魄，心情颇好，想着将这柄剑送给司九经时，他的神情应该很惊喜，旋即想到半月前，两人的争吵。


    花静禅：算了，我作为师祖，心胸应该宽阔些，就原谅这小子了。


    她收起冰魄，便从仙域返回人间，途中路过无烬海，冥冥之中，她似乎感受到了另一股和自己不同的混沌本源。


    花静禅望着下方的无烬海，眉头蹙起，她的感觉不会错，无烬海深处有混沌本源，但不是属于自己的。


    苍冥垂落炽焰流云，将万里无烬海都染成金色，深不见底如同倒悬的沉渊，没有一丝波光，只有死寂般的平静，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凶险。


    海面波涛暗藏汹涌，海水粘稠如凝墨，翻涌间漂浮着细碎地白沫，这并非寻常的海水，这无烬海的海水能缓慢侵蚀灵力，腐蚀法器。


    花静禅的身影极速掠过，循着这股气息往无烬海深处而去，越往深处，那股混沌本源的气息愈发清晰。


    海面遍布着尖锐的黑曜礁石，礁体漆黑如炭，顶端锋利如刀，半露在海水中，像是蛰伏的巨兽獠牙。


    偶有微弱的磷光从深海浮起，那是“幽瞳水母”的触须，水母通体透明，唯有瞳状的核心泛着诡异的紫芒，其毒液能麻痹神魂，让路过无烬海的生灵坠入深海。


    幽瞳水母漂在海面上，似是感应到有生灵闯入，旋即腾起一股紫色的雾，藤藤绕绕，若是不小心触碰，便会被麻痹。


    花静禅一掌将毒雾打散，未做任何停留，幽瞳水母‘兹’的一声，钻入海底，不敢露头。


    深海之下，暗流如奔雷，形成无数肉眼难辨的漩涡，这样的噬空涡大大小小藏于海底，漩涡中能吞噬灵力、撕裂空间，就连灵识都无法探入。


    无烬海受天地规则束缚，不可在高空飞行，因此整片海域没有任何飞鸟生灵敢靠近，灵识探入海中不过百丈便会被无形的力量截断。


    “轰”地一声，渊水一般的海面暗红色的血液染起，不多时便浮着一具巨大的沉鲨尸体。


    这只沉鲨不自量力，想要袭击花静禅，却被她一掌击杀，花静禅立于海面之上，衣裙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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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而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已死透的沉鲨，有些不耐烦，一路过来，遇到不少海底凶兽的袭击，虽然对自己造不成威胁，却是不胜烦扰。


    她目光深幽，遥遥望向无烬海的最深处，在这里，已经能确定，海的深处，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混沌本源，不是出自于她的，而是......


    花静禅身上衣裙无风自动，一股遮天盖地的威压自她身上辐射开来，直压得那些蠢蠢欲动的海底凶兽匍匐颤抖，不敢有丝毫异动。


    稍弱些的凶兽扛不住这股威压，呲溜一下，远远遁走，再不敢靠近分毫。


    这还是自她出关以来，毫无保留地将上神威压全力释放，原本海里或窥探或袭击的无数海底凶兽，面临着这股威压，彻底没了声息。


    花静禅毫无保留的展现上神修为的神威，携着这股威压再次疾速往无烬海更深处掠去。


    上神神威覆盖千万丈，一路上平静了不少，所有海底凶兽还未瞧见花静禅的身影，只远远地感受到那股威压，便立即遁走。


    少了不少烦人的阻碍，花静禅一路上快了不少，不多时，便来到无烬海深处的一座半截都沉入海中的礁石台。


    整个礁石台由暗青色的玄阴石砌成，表面刻满了龟裂的符文，此时的符文早已失去了光泽，却仍散发着微弱的禁制波动，以及——那股混沌本源，便是来自这里。


    花静禅缓缓落在礁石台上，这里还残留着那股混沌本源的气息，应是离开的时日尚短，所以气息还未散去，这才让路过无烬海的自己感应到了。


    她伸出手，还残留的混沌本源星星芒芒汇聚在掌心，霎时，聚成一个透明的泛着七彩琉璃般光芒的圆球。


    一时间，天地静谧，待花静禅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划过一丝沉重，面色沉凝，她静默地看着掌心的混沌本源。


    这个混沌本源并不是出自于她的，且她能感受得出来，这股混沌本源是新生的。


    这意味着，在这里，无烬海的深处，有人竟然不知用的何种方法，竟然修炼出了混沌本源，一个新生的混沌本源之力。


    和她自大荒台降生，于天地万物中自然承袭的鸿蒙混沌不同，这个混沌本源很显然是某个人用了何种方法修炼而成，并不是承袭自鸿蒙中。


    且——她能感受到这股混沌本源并不纯粹，似乎夹杂了些什么。


    花静禅脑子里忽然掠过司贺岐的脸，手腕反转，将手中的混沌本源收起。


    她并不是忧心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拥有混沌神力，而是此人如此费尽心机的练出混沌本源，是出于何种目的，他想要做什么。


    若是那人的目的是危害三界亦或是——神域，那便是她最为担忧，最不想看到的事。


    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旱龙失踪，它守护的魔界通道，那封印通道的混沌结界被打开一个缺口，浮玉山寒池下的混沌结界，以及寂灭魔珠，甚至昔日魔神手下出现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