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月站在“忘忧”便利店的柜台后，刚想认真看那期测评。


    没想到她抬眼，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就看到街对面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两人看起来被冻得有点缩手缩脚。


    江衍之和解芒，此刻正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便利店对面那套冰冷的户外塑料桌椅旁。


    解芒手里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份报纸，只是那报纸拿反了。


    江衍之则不停地对着双手哈气，脚在地上轻轻跺着，眼神却时不时飞快地扫过便利店内部，精准定位在辜月身上。


    十一月的辰阳，湿冷的风能钻进骨头缝里，所以不到一会那两位“监视者”的演技，在低温考验下迅速崩溃。


    坚持了大概十分钟，江衍之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拉起还想维持风度的解芒，两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带着一股寒气冲进了便利店。


    “叮铃——”


    门铃响得都有些急促。


    辜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而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这两人进来后，先是夸张地搓着手，嘴里说着“好冷好冷”，眼神却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直接看柜台。


    解芒试图表现得像个普通顾客，他踱到饮料柜前，拿起一瓶矿泉水，又放下，转而去看旁边的货架，拿起一包薯片，看了看，又默默放回去。


    江衍之则蹭到热食柜前，盯着里面的关东煮和玉米，半晌没动静。


    他们在不算大的便利店里无声地晃悠了两圈，既不买东西，也不离开，活像两个找不到家的迷路大型犬。


    终于，江衍之似乎觉得这沉默太煎熬了，她用手肘悄悄碰了解芒一下，清了清嗓子，用自以为很小声的音量没话找话：


    “诶，你说……这便利店的东西，那人也能吃吗？”她目光扫过货架上的饭团和面包。


    说实话江衍之也有点饿了，早上她俩是被裴送青匆忙催促着出门的，早餐什么的也没吃。


    解芒被她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僵，下意识地看向柜台。


    只见柜台后的辜月，滑动视频的手指稍微顿了一下，她依旧没抬头。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半透明的影子刚飘到便利店门口，似乎想进来。


    不过那影子似乎感应到里面那两个阳气旺盛“活人”，再加上这两人行为还特别诡异，犹豫了一下，迅速调头，消失在了街道的阴影里。


    紧接着，又一个想来买“香火”的老鬼，在门口探了探头，也被这诡异气氛劝退了。


    辜月看着瞬间变得门庭冷落的店面，连仅有的几个“常客”都被吓跑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班是没法正常上了。


    终于，在那两人快要开始第四圈巡游时，辜月放下手机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二位。”


    “要买什么？”


    “还是……”


    她顿了顿，


    “需要我提醒你们，你们已经吓跑我两批客人了。”


    江衍之的脸瞬间涨红，解芒也尴尬地推了推眼镜。


    “对、对不起啊……”江衍之下意识地道歉，声音干巴巴的。


    她看着辜月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要命的尴尬，脑子一抽，试图开个玩笑缓和气氛：


    “那个，我们就是……嗯，外面太冷了，进来取个暖，顺便……进行一下十大家的友好民间走访？”


    她说完，自己先干笑了两声，但是笑声在寂静的便利店裡显得格外突兀


    辜月依旧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依旧一丝波澜也没有。


    江衍之的笑声越来越小，她摸了摸鼻子，无比尴尬地承认：“……好吧，并不好笑。”


    解芒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迂回战术彻底失败。


    他上前一步，不再试图伪装，直接表明了来意，语气带着坦诚：


    “辜月小姐，我们为打扰您工作再次道歉。实不相瞒，关于最近的连环命案，我们几乎是毫无头绪。那‘愿’的力量神出鬼没，载体也在变化，我们甚至无法预测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他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姿态放得很低：“如果您有任何发现，任何可能的方向，都恳请您告知我们，这关乎人命。”


    辜月的目光终于从江衍之脸上，移到了解芒递来的名片上，但没有接。


    她沉默了几秒，就在两人以为又会得到一片沉默时，她开口了：


    “这不是你们十大家应该调查的事吗？”


    她抬起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又像是轻微的质疑。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让两人均是心里一咯噔，但解芒他立刻捕捉到了这话里深层意义


    似乎辜月的话里反而带着一点“你们不该如此无能”的意味。


    “我们知道它在利用极端的爱恨杀人，知道它需要‘水’作为媒介，知道它在通过不同的载体散布力量……”


    解芒快速列举着已知信息，语气急切：


    “但我们找不到源头，看不清它的全貌，更无法阻止它筛选下一个目标。您……您是否知道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提示？”


    江衍之也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辜月。


    辜月看着他们眼中混杂着焦虑、尴尬和最后一丝希望的神情，再次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给出了一个冷静的回答：


    “我是煞灵，只处理既定形成的‘残局’。”


    “此地，此刻，并无残局。”


    她的目光似乎若有似无地扫过门外，仿佛在看向某个无形的界限。


    “调查活人之事，追踪案件的因果，是你们的职责。”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多说了几个字：


    “执着于你们认为的载体，不如去想想，为什么是她们被选中。”


    “找到那条‘线’，才能找到织网的人。”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重新拿起了手机，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解芒和江衍之愣在原地。


    “为何被选中……”“找到那条线……”


    这两个短语在他们脑中飞快旋转。


    “多谢！”解芒郑重地说，将名片轻轻放在了柜台角落，这次辜月没有阻止。


    他拉着还在消化信息的江衍之，迅速离开了便利店。


    而柜台后的辜月，在确认他们离开后，目光再次落回手机，只是这一次，她迟迟没有滑动屏幕。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没关系的，残局还未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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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没到她出手的时候。


    叶萦心的耐心好得让人感到出奇。


    她依旧每天出现在早点摊，带着她的竹篮和香囊，与好几位摊主打成一片，对辜月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邻里距离”，点头微笑。


    然而，叶萦心这种雷打不动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对于在恶鬼道中能完整出来的辜月而言，叶萦心就像一团雾，难以散去惹人心烦。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辜月照例坐在小桌旁吃糯米饭。


    当叶萦心也买好早餐，像往常一样准备走向另一边时。


    辜月忽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开口道：“你。”


    叶萦心脚步一顿，脸上露出疑惑。


    辜月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普通的询问：“你为什么接近我？”


    叶萦心脸上的疑惑慢慢转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反而在辜月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自己的篮子小心放好，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起头，迎上辜月的视线，眼神里带着一种被看穿后出现脆弱的坦诚：


    “你……看出来了。”


    她苦笑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确实……是故意想认识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失焦，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也飘忽了些：


    “我知道被人盯着、被人算计、甚至被最亲近的人……用‘为你好’的名义绑住，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几乎是她内心深处对亡夫陈暮扭曲控制的控诉，此刻却被她巧妙地挪用到辜月身上。


    “我知道清微观的事，零零碎碎听了一些。”


    她重新聚焦，看向辜月，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痛楚：


    “我知道你小时候在那里过得并不安稳，后来……后来又经历了那么多，被收养的家庭抛弃，被误解，被当成异类……”


    她的声音里浸染着一种真实的疲惫和悲凉，这情绪半真半假。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在这辰阳挣扎，太像……”叶萦心猛地收住话音，像是差点失言，迅速改口，“……太不容易了。”


    “我想着，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伴？哪怕只是偶尔，能安安静静地说几句话，不用伪装，不用害怕？”


    不过这句“不用伪装，不用害怕”，何尝不是她内心最深的渴望。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觉得我别有用心。但这辰阳，真正懂得这种孤绝滋味的人，或许……真的不多了。”


    叶萦心她在赌，赌辜月能在这份“感同身受”里，找到一丝虚假的共鸣。


    然而，辜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那双眼睛依旧无波无澜。


    几秒后，辜月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像冰水猛地浇下：


    “你的表演，很拙劣。”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吃完的碗筷，最后看了叶萦心一眼。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她转身走向回收处，留下叶萦心一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那副精心伪装出的表情瞬间凝固。


    然后一点接着一点的破裂，眼底深处终于闪过了一丝愤怒与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