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球宝每日午膳后都要睡一会，今日因在岁寒居骑大老□□得时间久了些，放下碗筷便累得睁不开眼睛了，他趴在大白身上被驮回了岁寒居。


    早有侍女备了充足的炭火，屋内烧得热热的，被子也用暖炉熏过，卫珩把虎球包抱起放在榻上，他便翻个身沉沉睡去了，梦中还打着小呼噜。


    卫珩好笑地捏捏这个可爱的孩子，不等阮蟾光伸手，便周到地为他掩好了被角。


    阮蟾光在旁默默地看他做着这一切，道：“虎球宝很喜欢你。”


    卫珩赶大白出门，起身同她到外间说话，“你不会是因为他喜欢我，才答应嫁我的吧？”


    “当然不是！”阮蟾光下意识反驳，话说出口时注意到卫珩眼中充满浓浓得意的光芒，才意识到他在套路她，她偏开脸没有说话。


    卫珩这次不打算放过她，他俯身更加得意地盯着她，“所以圆圆答应嫁我，是因心仪我！那圆圆是从何时心仪我的？”


    事已至此，阮蟾光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垂下眼睫说：“约莫是阿珩，总会让我感觉心疼的时候吧！”


    阮蟾光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卫珩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再到如今不能自拔的。可能是那日天香楼中他跟她说永远不会对她置之不理时，也可能是在阿珩一次又一次越过世人握紧了她的手时，她喜欢他那种于巨石压顶中奋力挣扎出裂隙的生命力，和他在一起时总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好像阿珩总会给她种种此生预想不及的意外，也让她每每对他由衷生出难以克制的心疼。


    因为心疼，所以爱护，所以不允许有任何人对他轻言诋毁，所以愿意不顾及所有地和他站在一起，去面对这人世风霜。


    卫珩深深凝视着她，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被她牢牢握在了掌中，这辈子都不会离弃。


    阮蟾光从袖中取出一物，苍蓝色与素银色相间的丝线编织成淡雅又深沉的络子，中间衔着一枚白玉怀古，其下留出同样配色的水滑双色丝绦。


    她前行一步到卫珩身前，将那枚怀古系在他腰间玉带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佩在身上有祈求平安之意，来年战事在即，望你出入平安。”


    她说话时静静低着眉，秀白指尖将怀古系好后，顺手帮他理了理穗子和玉带，这个距离，卫珩将她娥眉妙目与秀鼻樱唇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没错过额角的一缕发丝和衔着珍珠流苏的白玉耳垂。


    阮蟾光知道卫珩一直在盯着她，她全程没有抬头，在男子清冽的吐息打在面上时，适时整理好怀古络子后退一步，提醒他：“好了！”


    卫珩得了表白和怀古很开心，没及时握住美人很失望，他真挚而不带一丝孟浪地和阮蟾光商量：“圆圆，我真的不能再抱你一下吗？”


    阮蟾光对他的厚颜正面回复：“不能！”


    “好吧！”卫珩咬牙，他摸摸腰间的白玉怀古，眼角流露出万份珍视，“谢谢圆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内间虎球宝睡得正香，卫珩提前让人收拾了隔壁厢房给阮蟾光，“你也歇会吧，睡醒再回去。”


    阮蟾光应了声，准备送他出门，不防卫珩走了两步忽然刹住了脚回头，她直接撞进了他怀里，卫珩英挺的臂膀罩下来，将她严丝合缝地拥在怀中，力道如要融入骨血，薄唇贴在她耳垂上低声说：“圆圆放心，怀古在，我必在。”


    他温热的吐息在阮蟾光耳畔激起一阵酥麻，那气息紧接着从耳侧擦过她的面颊，在她唇上触撞过一片柔软，他薄翘的唇动情至极，对她炽热地亲啄吮吸。阮蟾光整片脑海又白又空又胀，等她彻底清醒的时候，面前已人去楼空，她一时面庞如烧，燃起了一片晚霞。


    在章帝赐婚后，卫珩于年前飞速完成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各项流程，双方将大婚时间定在了来年二月初八。


    正月中虽不宜过大礼，但因云州战事开春将全线铺排开来，事出紧急，婚事相关事宜安排在正月进行也情有可原，但众人没想到这位卫王殿下竟如此心急，利落干脆地将一切事宜在年前敲定，从卫王府摆年酒时他向阮家无娘子求亲，到请期定下大婚时间，整个算下来连一个月都不到，这门婚事就拍板定钉了。


    外人不理解卫珩的心情，当拿到婚书的那一刻，他才是真正放下了心。那天晚上，应鸾是眼睁睁看着他对着那烫金婚贴笑了一个晚上，应鸾合理怀疑那天夜里她家小五是搂着那封婚书睡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平阳卫珩重伤，高烧三日后醒来才知自己错过了展源送来的秘书，应鸾和东未明等人皆不知那秘书里写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家小五不顾死活跳下床榻就要往汝阳赶，把个应鸾气得，硬生生抱着刀压着他在榻上躺了三天才放他回了汝阳。现下想想，应是和蟾光脱不了关系。


    因阮绍一家从岱州赶回，阮氏祖第这个年过得非常热闹，尤其阮绍和卢清岚还带回了产在岱州的两子阮澄和阮湛，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再加王雨乔有喜的消息，更使阮氏长房人丁兴旺，阮敏中这个年也过得比以往更开怀些。


    余下，三房阮裁玉年前便带着弟弟去了西京跟父母团聚，阮碧颜姐弟留在了汝阳，同伯父阮敏中一家和四叔阮敏之一家一起过年，除夕夜热闹了一夜。


    往日只有虎球宝日日缠着阮蟾光，阮臻臻回来后，也爱缠着姑母。她虽然早就忘记了姑母的模样，但在岱州时，姑母每年都会打发人给她送东西，母亲也时常让她给姑母写信，阮臻臻在家里最喜欢姑母了。


    阮臻臻生得和卢清岚一般大眼明艳，性子也是泼辣得很，和虎球宝吵起架来伶牙俐齿，更是远胜阮蟾光和阮纬当年。


    虎球宝和阮臻臻生辰就差几天，姐弟俩从小见面就吵，长大了也一样，一个叫对方“豁牙嘴”，一个喊对方“舌见风”，难得在牙还没长全的年纪吵起架来比大人都头头是道。


    两个人吵不明白时，就去找祖父说理。虎球宝是阮敏中最疼爱的孙儿，阮臻臻也是他唯一的孙女，夹在两个小人儿中间断了三日的官司，阮敏中只觉比在朝协调章帝和武阳王之争还难。


    阮敏之在旁取笑兄长：“现在体会到天伦之乐的滋味儿了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虎球宝和阮臻臻的注意力接着转向了阮敏之，非得让他说说二人谁的新牙长得齐整，两人一个说着“四叔祖平日最疼我了”，一个说着“四叔祖对女孩子最有风度”，面对这送命题，阮敏之找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身后又传来虎球宝和阮臻臻缠上阮敏中的声音，阮敏之摇摇头，万分庆幸跑得早，他从正房出来正碰上阮蟾光，阮蟾光给四叔行了礼，阮敏之唤她：“随我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叔侄二人回了棠棣园，清萍等人备好热茶后皆被阮敏之挥退下去，阮蟾光看一眼四叔不断打量她的眼神，“怎......怎么了？”


    阮敏之不紧不慢饮口茶，“你和卫王怎么认识的？”


    早些日子阮敏之便看出了端倪，以侄女的性情，断不会因为卫王救过她两次就欣然允婚的。云州军围城那次，那卫王带兵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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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府衙，不去刺史府邸，如何就那么巧冲到了阮氏祖第？怎么看都像是有目标来的。


    阮敏之老早就想来问侄女了，只是年下事多，忙着四处吃酒和准备侄女的婚事，他迟迟没得空来找阮蟾光聊聊。


    阮蟾光就知道瞒得过所有人，断瞒不过四叔的眼睛，她认命地坐在阮敏之身旁，道：“他就是小五！”


    “什么？”阮敏之一开始没想起来小五是谁，后来渐渐震惊，小五就是当年在侄女遇难时舍身相救的那个孩子。他面容逐渐沉重，起身来回踱步，又问：“你可知道关于他的那些传言？”


    话已至此，阮蟾光也不需要再和四叔装傻，她将自己在定州时听二表哥顾云廷说的事和后来偷听父亲与四叔说的话，都和盘托出了。


    关于阿珩的身世，她没有开口问过，她想等到一个成熟的时机，阿珩会亲口告诉她的，并且她不认为，阿珩会是章帝骨血。


    如早前所想的那般，真太子倘若被偷龙转凤，那些人又岂会让他活着离开掖庭？


    目前最让阮蟾光不解的，莫过于就是章帝对卫珩的态度了，他似乎非常确信阿珩就是他的骨血，她问四叔：“他和陛下，生得像吗？”


    能让人坚信血缘的，无疑是相貌。这会是高仲启当初放过卫珩的重要原因之一。


    阮敏之敛眉沉思，不出阮蟾光意外地点了点头，他又说：“但这并不能确切地说明什么。”


    阮敏之没有见过章帝，阮敏中却是见过的，在见到卫珩真面目时，阮敏中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章帝年轻时生得凤表龙姿，身躯颀长笔直，与现在的卫珩在身形上有极其相似之处，再加他们同生有大梁皇室男儿的剑眉星目，教人看来，很容易认同为生身父子。


    但这真的不能确切地说明什么，天下剑眉星目的男子何其多，身姿颀长的更不在少数，不能因为这两个特征凑在一起使得卫珩看起来和章帝年轻时相像，就认为他们是父子啊！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章帝确信卫珩就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阮敏之想不到，阮蟾光也想不到。现下婚事在即，阮敏之也不欲阮蟾光顾虑太多，“既许婚姻，你们二人日后便是一体。蟾光，你要记得，卫王好，你便好，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是你的夫君！这点，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改变。你们的事，你父亲那里我不会提，我今日问起的事，你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是，四叔，我都记下了。”阮蟾光道。


    “唉，时间可真快啊！”阮敏之目中热切扶住侄女儿肩膀，“当初你回到汝阳时，才不过到四叔腰间高，现在已是长成大娘子了，很快就要出嫁了，四叔，也老了啊！”


    阮蟾光原听他的话还有些伤感，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实在没忍住看了看自家四叔那用桂花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鸦黑双鬓，笑说：“四叔您可不老，您啊，青春永驻，俊美无疆，骑着马在大街上走一圈照样有大娘子小媳妇的往您身上丢帕子丢荷包！”


    阮敏之闻言大笑，唤来清萍给自己拿来鹤氅，“你这丫头，惯会说好听的哄我！”


    “这里有我哄您，回到家有四叔母和清琅妹妹哄您，这才说明四叔魅力不减当年嘛！”阮蟾光进而调笑。


    阮敏之又是一场大笑，在清萍和紫玉服侍他穿着鹤氅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抬起下巴给了阮蟾光一个眼神。


    阮蟾光心领神会，伸出手帮四叔系好了鹤氅的襟带。


    阮敏之万分受用，叮嘱侄女早些歇着，风度翩翩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