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掌。


    看似枯瘦，看似缓慢，看似浑浊无力。


    可在林跃的感知中，这一掌落下，整片空间都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空气变得粘稠如浆。


    光线被无形的气机扭曲。


    四面八方的书架，像是活了过来，化作一座座无形的牢笼，将他死死锁在原地。


    退路？


    无处可退。


    躲闪？


    无从躲闪。


    那一掌明明还在半空，掌心那如同树皮般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可那股足以压塌山岳的恐怖压力，已经先一步降临，笼罩了他的天灵。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实，如此冰冷。


    林跃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时间去思考对方的身份。


    没有精力去分辨对方的意图。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身体，已经先于意志，做出了最原始、最凶悍的回应。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从林跃的喉咙深处猛然炸开。


    那不是他的声音。


    那仿佛是远古巨象在闷哼，是太古蛮龙在怒吼！


    他体内，那刚刚诞生的，还带着一丝燥热与狂野的龙象内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它们不再是溪流，不再是江河。


    它们化作了决堤的岩浆，沿着一条蛮横霸道的路线，疯狂冲向他的右臂。


    经脉在刺痛。


    肌肉在哀鸣。


    骨骼在震颤。


    林跃右臂的衣袖，瞬间被鼓荡的气劲炸成了碎片。


    皮肤之下，青筋如龙蛇般条条虬结暴起，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粗壮了一圈。


    一层不正常的血色光晕，笼罩其上。


    他没有用任何招式。


    也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只是将这股新生的，狂暴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凝聚于一点。


    然后，迎着那当头压下的枯瘦手掌。


    一拳轰出！


    不闪，不避。


    以硬碰硬！


    以强对强！


    拳与掌，在半空中相遇了。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轰鸣。


    也没有气劲交击时刺眼的光芒。


    “咚！”


    一声沉闷到了极点的声音，在死寂的藏经阁内，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不像金铁交鸣，更像是一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擂在了一面蒙着牛皮的巨鼓之上。


    下一瞬。


    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两人交击之处为中心，猛然炸开！


    “嗡——嗡——嗡——！”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在这股气浪的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烈摇晃。


    书架上，那些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籍秘本，如下饺子般簌簌掉落。


    泛黄的纸张，破碎的竹简，散乱的卷轴……


    在半空中疯狂飞舞，化作了一场壮观而混乱的书页之雨。


    整个藏经阁一层，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风暴。


    风暴的中心。


    林跃的身影，如同被一辆全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


    “蹬！”


    “蹬！”


    “蹬！”


    他控制不住地向后爆退。


    每一步落下，都在这坚硬无比的铁梨木地板上，留下一个深达寸许的狰狞脚印。


    一连退出七步。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排巨大的书架上。


    “轰！”


    整座书架轰然一震，更多的书籍倾泻而下，瞬间将他半个身子掩埋。


    “噗——”


    林跃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对方的掌心，排山倒海般涌入自己的拳头。


    然后沿着手臂经脉，摧枯拉朽地侵入五脏六腑。


    他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针扎火燎般的酸麻与剧痛。


    体内气血，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疯狂翻涌。


    喉头一甜。


    一股滚烫的腥味，直冲口腔。


    林跃双目赤红，牙关狠狠一咬。


    他硬生生将那口已经涌到嘴边的逆血，又给咽了回去！


    抬起头。


    他死死地看向前方。


    书页纷飞的迷蒙中。


    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依旧站在原地。


    三步之外。


    纹丝不动。


    他的衣角甚至都没有扬起一丝。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他毫无关系。


    只有他那只垂下的右手，掌心向上，微微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他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浑浊眼眸里，此刻却爆出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他看着林跃，就像在看一件最不可思议的稀世珍宝。


    嘴唇翕动，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喃喃自语，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好霸道的肉身……”


    “好纯粹的龙象之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传来的，不仅仅是对方内劲的冲击。


    更有一种，源自肉体本身，最原始、最纯粹的巨力。


    那股力量，刚猛，野蛮，不讲道理。


    仿佛他刚刚拍中的，不是一个人的拳头，而是一头全力冲锋的洪荒巨象。


    他的目光，从林跃狼狈的身躯，缓缓移到了那本摊开在地的无名册子上。


    《龙象般若功》。


    这门功法，号称佛门第一护法神功，是炼体的无上法门。


    但其修炼之酷烈，也是天下闻名。


    引气血为火，煅筋骨为钢。


    一个时辰。


    不，从这小子进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竟然就引气入门，修出了第一层龙象之力？


    而且根基之稳固，气血之雄浑，竟到了如此地步？


    这……


    这怎么可能？


    老人浑浊的眼中，那团精光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疑惑，与极度欣赏的复杂光芒。


    “一个晚上……不，一个时辰……就练到了这个地步？”


    他再次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不是天才。


    这是怪物。


    藏经阁内的巨大动静，终究没能完全被这片空间隔绝。


    一股股强横的气息，正从武馆各处，急速向着后院这栋不起眼的小楼汇聚而来。


    “砰！”


    藏经阁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道窈窕而急切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安雅。


    紧随其后的，是几名气息沉凝的龙门武者。


    当他们看清阁楼内那一片狼藉的景象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漫天飞舞的纸张。


    东倒西歪的书架。


    以及……


    在书堆中对峙的那两个人。


    一个，是浑身血污，半跪在地，眼神却凶悍如孤狼的林跃。


    另一个，是身形枯槁，静立不动，气息却渊渟岳峙的守阁老人。


    安雅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的目光落在老人那微微泛红的手掌上，心头猛地一沉。


    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和规矩。


    她对着那个方向，用一种近乎惊惶的语气，急声喊道。


    “鬼叔，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