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茗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瞟几眼后视镜里的宋擎。她现在只是静静的坐在车后排翻看着手机，眉眼淡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今上午经历的种种意外依旧在温茗的脑海里转啊转。眼前是宋擎痛苦的模样，是李琴的眼泪和拥抱，还有那个小女孩得知她们是妈妈的朋友后天真可爱的笑脸。


    一切发生的如此迅速，让她又悲又喜。喜的是，自己和宋擎可以帮助过去的老同学逃离家暴，悲的是，她不知道宋擎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暗自决定，一会干脆把宋擎拉到她规培的医院去做个体检好了……


    温茗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中午11点了，本来计划着等宋擎状态好点了之后就走，结果没想到出了李琴这档子事。她们加了她的微信，又找了个僻静处简单了解了下情况，折腾到现在才离开学校。


    要不…干脆去宋擎家吃个饭也行。


    “咳！”她清了清嗓子，侧头问宋擎，


    “咱们还是得去趟医院哈，听话，或者快中午了，我先送你回家，顺便在你家吃一顿？咱姥姥或者宋大人谁的在家不？”


    温茗口中的“宋大人”是宋擎的妈妈宋丽华，宋擎父母早年离异，她妈妈独自带着她，常年和她小姨姥姥谁的作邻居住在一起，温茗从小就经常去蹭饭，一来二去的和宋家的长辈们都很熟悉，宋姥姥做的一手好菜，把宋擎和温茗都喂的高高壮壮。


    宋擎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温茗这是又想念她家的好伙食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扬扬手里的手机，“先去我家吧，医院今中午先别去了，刚收到消息，有人医闹，把正门堵的乱作一团，等警察过来处理完了再去也不迟。”


    正值红灯，温茗一脚急刹，她回头一脸惊讶的看着宋擎。


    “啊？原来现实生活里真有医闹啊？”


    宋擎翻着手机的聊天记录，她刚刚打开微信，就发现工作群简直爆满了，到处都是艾特所有人的红色提示，让各科室的医护人员下午来上班时最好从后门进，她们科室的小群也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嗯……”宋擎拧眉，翻看着大家的一言一语，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好像是今天凌晨出了个产妇死亡的事故，说什么这个产妇30多岁，生头一胎，结果顺产特别困难，最后要拉去顺转剖，但是吧，她的老公和公婆死活不同意，她娘家人又远，赶不及过来，最后让真正动手术的时候已经快来不及了，产妇大出血，孩子也因为窒息没保住，一尸两命。”


    她刷到群里有人发出来的视频，只见一群男人站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手里还高举着横幅，上头写着“无良医院，一尸两命”之类的话。为首的一个男人直接跪在了门口，抱着个黑白遗像。


    宋擎点开视频，男人的咒骂声响起，


    “第三附院，杀人偿命，把我老婆开膛破肚！把我儿子憋死！”男人的外套下摆遮住了遗像，只能依稀看出遗像上是个长发女人。


    宋擎突然瞪大了双眼，将视频不断放大，可还是看不清五官。


    奇怪，刚才那一瞬，她怎么觉得这女人的轮廓竟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想起那是谁，温茗先有些愤愤不平的开口道，“啧啧啧，还医院给他老婆开膛破肚，都2020年了，他让她怀孕的时候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剖腹产吗？要么是下面来一刀，要么是上面挨一刀，真心疼老婆有本事别催生催孕啊，这时候人死了知道猫哭耗子了，凌晨死了这中午就闹上了。”


    宋擎随口接过话茬，“就是啊……真可怜，哎，温茗你注意车速！”


    温茗本来开车就比较猛，这下一分心，油门几乎踩到了70迈，车身一下坡几乎要飞起来了，宋擎边说着，赶忙扯过安全带来将自己在后排捆牢。


    “哦哦，好好好，那我专心开车了，中午去你家吃饭？”温茗赶紧正色，抓牢方向盘逐渐减速。


    宋擎不敢再打扰她开车了，只是嗯嗯嗯的应着，准备给妈妈发消息。


    一点开家庭群，妈妈和小姨昨晚没少聊，还问她这周末是住宿舍还是回家，她忙的直到现在才看到，赶紧噼里啪啦的打了一串字，又点了几道她和温茗爱吃的菜。


    宋大人那边秒回复了一个大大的“OK”。


    宋擎笑了笑，收起手机。她抬头看向车窗外，可能是因为临近中午的缘故，太阳格外明亮，秋日阳光暖暖的透过车窗洒在身上，烤的她的侧脸热乎乎的。


    她突然觉得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么好的阳光，这么晴朗的天气，她的朋友正载着她去她家吃午饭，下午可能也会躺一块过一个美好的周末，预想到过后的幸福，宋擎觉得此刻才是幸福的顶峰。


    还有……李琴。她后来在无人处对她们俩轻声的说了很多话。


    她觉得，自己从出生开始便一直活在阴雨天里。小时候被父亲拳打脚踢，长大后进入婚姻希望寻求庇护，但没想到最后施暴者从父亲变成了丈夫，连女儿也险些再重复她的命运。幸好温茗有讲，她这个官司不难打，她自己也比较聪明，每次被打的照片和就医记录都保存的好好的，甚至还有录音录像，只能她自己铁了心要离婚，要把女儿带走，想必总能赢的。


    只要未来光明灿烂，一时的阴雨天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宋擎转念又想到了郑秀秀和汪小兰。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没上大学，可她总隐隐觉得，这几个女孩的人生转折点都在小学。


    如果有孙老师教会了她们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发掘自己的天赋，那么今天，是否一切都不一样？


    宋擎心里一沉。


    孙老师，你究竟去哪里了？


    她现在依旧相信孙老师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毕竟至少那天在洋洋洒洒的杏花雨里发生的事，种种细节都是如此的真实可信，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拂过头顶的那只手的温度。


    所以，究竟是谁代替了她？然后发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间接破坏了三个女孩的人生？


    宋擎抬手揉了揉眉心，她竟然萌生出一股淡淡的恨意。


    下一秒，她又清醒过来。


    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恨？这情绪未免太过偏激了吧。这恨意为何而起？又因谁而起？她一概不知，一瞬间，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宋擎发现自己已经读不懂自己的心了。从陷入回忆的乱流开始，就有很多情绪来的无理又突然，仿佛不是现在的这个她所产生的。


    更像是一种预知———本该应发生在未来的情感如今降临到了现在的她的心里。


    真奇怪啊。


    宋擎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发生的一切……


    突然，前排正开车的温茗尖叫了一声！


    只见车头不知何时突然冲出了一个追着气球的小孩，眼见着就要撞了上去。


    危急关头，温茗下意识向左猛打方向盘，汽车硬生生的别过了头，谁料这时左边车道正有一辆大货车驶入路口，小汽车经过这么一拐弯，竟直直的冲了上去！


    下一秒，宋擎只感觉一阵天翻地覆，耳边一阵隆隆的巨响。自己好像被人塞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上帝摁下了按钮，她便头朝下脚朝上的翻转了好几圈。


    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头被狠狠的磕了好多下，还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刺穿了她的腹腔。


    一阵剧痛袭来，宋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宋擎，宋擎，醒醒。”


    谁，谁在呼唤她？宋擎缓缓睁开了双眼，朦胧中，她感受到缕缕温和的黄光洒入眼中。


    “这太阳也，太亮了……”她虚弱的说。


    “不，不是，这是我们的高级全息投影，模拟出让人体最舒适的光线，和你那个空间天然的阳光有着本质区别。”


    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擎瞬间清醒过来，她努力的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发现现在自己竟然是坐着的！


    她缓缓观察了一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咖啡厅模样的房子里，全身完好无损，坐在一把木椅上。


    面前是一张欧式风格的小小的圆桌，桌上还铺着洁□□致的蕾丝桌布。


    几盏水果千层蛋糕摆在桌上，榴莲，芒果，草莓……竟全是她爱吃的口味。


    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坐在她对面，正直直的盯着她，刚才正是他随口回答了宋擎的话。


    一切都是如此的安宁，平静，就连空气中仿佛也流淌着淡淡咖啡香，美中不足的是室温有些高，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不，不对！”


    下一秒，宋擎推开椅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切也太真实了，太美好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场车祸只是她的一场噩梦一样！


    可是，自己刚才确实还在大马路上，在那被挤压变形的车厢里啊！


    宋擎的手下意识的拂上自己的小腹，只见那里依旧完好如初，衣服上也不见丁点血迹。


    不，不可能，她明明记得，小腹这里被飞来的钢筋狠狠刺穿了啊！那剧痛是那样清晰，那样真实，甚至此刻，在她手放着的部位还隐隐有余痛残留着。


    她，她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么重的伤……


    宋擎是个医学生，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


    咖啡厅的室温不低，她却感觉如坠冰窟。


    莫非，自己这么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她痛苦的捂住了脸，十个指头用力掐进脸颊肉，试图唤醒自己的意识。


    男人冷眼旁观着她上演的这场独角戏，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看着自己。


    宋擎放下手，绝望的发现眼前的一切仍旧存在着，她颤抖着声音问：


    “这，这是哪里？地狱吗？”


    男人没好气的笑了笑，“地狱？”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向下指了指。“你管这么豪华的房间，这么优雅的咖啡厅，叫地狱？”


    “那，这是哪里？”


    “这里，是一间单人谈话室，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全息投影出来的，除了，这些千层蛋糕，不过你也不能吃就是了。”男人说罢，贱兮兮的把一碟草莓千层端到自己面前，伸手捏走了上面的草莓，一口吞下。


    吃完草莓后，他又正色道：


    “宋擎，你是编号第3164278437975的游魂，你在地球现实世界Q中遭遇车祸，很不幸，当场死亡。”


    “现在，你隶属我们管理了。”


    男人说罢，起身离开了座位，直直的向一旁古铜色的欧式窄门走去，接着单手拉开了那扇门。


    宋擎看到门后的一幕，几乎腿软，差点跪倒在地！


    那扇门后面，是个巨大无比的大厅，大厅里亮着柔和的白光，却不见一盏灯，整座大厅的地板和墙壁都闪烁着冰冷的诡异的蓝光；大厅的顶部无限向上方延伸再延伸，无边无际，如同一栋直插天际的白色巨塔！


    大厅中央是巨型半透明控制台，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数据流在台面流动，同时，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显示屏如同浩瀚星尘般悬浮在其上方。显示屏画面上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人，都是人！人们或吃或喝，或醒或睡，或是在举行庆典，又或是在竞选总统，所有人类的行为都处在严密的监控之中！


    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人步履匆匆，大多是女性，仅有极个别的男人，她们有的正坐在控制台前用手指点着什么，有的则在大厅墙壁上密布的小房间里进进出出。


    控制台背后隐约可见无数张办公桌，无数台半透明的电脑，有好多人正一脸严肃的敲着键盘，然后彼此交谈着什么。


    这，这是哪里？


    宋擎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她情不自禁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屏住了呼吸一步步，向门边走去。


    这完全高科技的地方，真的存在于现代文明吗？


    男人看到她的呆样，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行了一个绅士礼，摆摆手，对宋擎说道：


    “欢迎来到，时空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