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污泥

作品:《折她

    “二十四,二十五……”


    随着报数声,刑杖一下下落在班疾身上,沉闷却刺耳,楚椒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班疾一直跟在伏尧身边伺候,说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不为过。


    为什么会受如此重的责罚?


    心里止不住地狂跳,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二十九,三十,行刑完毕。”


    随着话音落下,班疾从凳子上滚了下来,却还挣扎着想要起身。


    楚椒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多,多谢……”


    班疾全身都是汗,说话都在哆嗦,站起来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仿佛被吓着了一般,猛地推开了她。


    楚椒猝不及防,踉跄一步,手里的桂花糕瞬间落了地。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班疾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语气却十分清晰,“你以后离我远点。”


    他撑着凳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进了书房去寻伏尧。


    楚椒茫然地站在原地,许久后混沌的大脑才逐渐清晰,早上才得了伏尧的消息,下午回来就人就受了罚,再加上他刚才的态度……


    她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了。


    心里刚刚升起来的那点轻松荡然无存,她站在原地,脑海空白一片。


    少司寇谋害她,伏尧只罚了二十杖;班疾帮了她一个忙,却被打了三十……


    呆怔许久,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好生滑稽,帮她原来是这么大的错,竟比害人还要罪不可赦。


    太可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可笑着笑着,她眼眶就烫了。


    她连忙闭上眼睛,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当日摔落崖底时,扎进原本那具身体里的断骨,也扎进了现在这幅身体。


    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咽喉发堵,她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总是这样,越是难受,越是开不了口,尤其是在亲近之人面前,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


    她只好扶着方才班疾受刑的长凳慢慢蹲下,捂着心口大口呼吸。


    “姜宓?”


    似是花嬷嬷的声音,但人还没有靠近,就被人拉住了。


    “嬷嬷可别过去,她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她,班三哥能受罚?那可是三十杖,公子什么时候罚人这么重过?”


    “就是,嬷嬷,咱们以后可要离她远一点,谁知道会不会被连累?”


    满含着忌惮的议论声传过来,也不知道是花嬷嬷被拉住了,还是自己也怕了,竟再没靠近一步。


    楚椒仿若未闻,撑着凳子试图站起来,可脚踝似是又伤了,疼得她根本站不住。


    周遭的议论声越演越烈,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楚椒半跪在人群中间,拼命想要无视那些嘲弄的目光和话语,拼命想要站起来,可不管怎么尝试都没能起身。


    她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只任人戏耍的猴子。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痛逼退了胡思乱想,没什么好在意的,外人说什么做什么,与她何关呢?


    她逼着自己站起来,低头去找那包桂花糕。


    阿黍冷笑一声,“你们看看,害了人就想走,和她亲近的人真是倒了霉了。”


    “谁说不是啊,长岁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好好的一个二等丫头被调去浣衣,手指头都肿成萝卜了……”


    议论声再次响起,楚椒骤然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谷儿,“你说什么?长岁被调去浣衣了?”


    谷儿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开口,“是啊,前两天就调过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看就是在装模作样。”


    嘲讽声再次响起,楚椒却没顾得上理会,转身就朝外走,前两天她找楚大谋害她的证据,的确没顾得上找长岁,没想到她竟然被调去做苦工了。


    看着地上还没来得及化开的雪,她心里着急,越走越快,路上还滑了几脚,伤口越发疼,她的速度却没有慢。


    终于,浣衣房出现在眼前,她快走两步,长岁劳碌的身影映入眼帘,隔着这么远,她都能看见对方那双红肿的手。


    前几天教自己做针线的时候,她的手还不是这幅样子的。


    针线……


    她身体轻轻一颤,是因为她教了自己针线,才会这样的吗?


    怎么能这样……


    她胸腔剧烈起伏,却迟迟没能抬脚进门,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阿宓,你怎么来了?”


    长岁却看见了她,小跑着过来了,楚椒没敢抬头,却正正对上了她肿的发紫的手。


    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她猛地扭开头,拉着她的手就走。


    “阿宓?你怎么了?”


    元长岁茫然开口,楚椒没有开口,也顾不得自己的脚腕在疼,走得越来越快。


    她要让伏尧,收回命令。


    行知堂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她大步走了进去,却是一抬眸,就对上了那双冷漠至极的狭长凤眸。


    伏尧正靠在窗前,似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正静静看着她。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急切的心陡然冷了下去,看着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楚椒慢慢反应了过来,她若是真的想帮长岁,就该离她远远的。


    “……长岁,你回房吧。”


    沉默许久,她哑声开口,元长岁不明所以,但她害怕伏尧,所以很听话的走了。


    楚椒忽然想起自己那包桂花糕,连忙低头去找,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纸包已经被踩烂了。


    污泥一般,摊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