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宴无不欢

    我到底是不是宴家人,这个问题存疑。尽管我们家平时从来没人提起这件事,但我和宴宗羡还是奇妙地得到了相关蛛丝马迹。


    好像很多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桥段,小孩无意中偷听长辈谈话,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什么的……我也是这样。


    来说说我的童年吧。


    我爸和我妈搞对象的时候感情比较一般,我爷爷也不同意。因为我爷爷认为我那位过分漂亮的女omega妈出身和心气都太高,而我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beta,不仅门不当户不对,连性别都矮人一截。


    可是我妈怀孕了,所以他们也只好订婚。


    结果我一出生,我妈就丢下我和正在筹备的婚礼,跑了。我爸很伤心,也一度不愿意要我。


    这时候,是五岁的宴宗羡——这个我从很小就确认的、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主角,闪闪发亮地登场了——搂着我哇哇大哭,不准我爸把我送走。


    他是我爷爷老来得子,且是最优越的男alpha。加上他出生不久,我奶奶又产后抑郁自寻短见去世了,所以他拥有上至我爷爷下至我姑姑所有人的宠爱。他要的,没人舍得不答应。


    于是,我就这样被他保住了。


    但我深受情伤的爸从那以后就辞了稳定的平台记者工作,去做满世界乱跑的独立记者了。我被他交给爷爷。彼时爷爷正在一心一意爬官,哪里有精力带孩子?这么一来,我五岁之前,就和宴宗羡一起被放在姑姑家养着。


    关于我可能不是宴家人的秘密,也是从姑姑嘴里知道的。那是我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据长大以后回忆和大人们的说法,那个冬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爷爷引咎提前退休了,没什么大原因,都是官场上一着不慎,打退休条子也算安全着陆。然后是我爸离家数年后首度回家过年了。接着就是,我姑姑的女儿,我堂妹,宴家纯洁高贵的女omega小公主宴昱,降生了。


    宴昱一出生,五岁的我和十岁的宴宗羡,都不好再赖在姑姑家。大人们一商量,作出决定,宴宗羡回爷爷家,我回我爸家。


    那个冬天特别冷,深城都打霜了。我对整个冬天的记忆,就是阳台上被霜包裹的铁栏杆,以及花盆里软蔫至腐烂的植物茎叶。


    我好像一直都在阳台上度过,因为我的记忆中只有从阳台往外看的视角,以及大片大片的孤独、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声。那首歌由一个深沉的女声唱出来,总裹着钟声,寂寞得很。


    我长大以后才知道,歌里唱的是夏天、年轻、渴望、叩问,还有痴妄。


    Hot summer nights,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Hot summer days,rock and roll


    The way you play for me at your show


    And all the ways I got to know


    Your pretty face and electric so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1]


    那个冬天最终结束于我被姑姑惊惶地从阳台抱走,进入另一个空间,接着被推入另一个怀抱。


    抱着我的人很用力,手臂明明没有很健壮,却仿佛要用尽所有能量来保护我。一股温暖的气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将我整个包裹。我实在太贪恋那股温暖了,很快就在温暖中睡着。


    之后,我就又回到姑姑家。


    拜宴昱所赐,这部分我记得格外清楚。


    她的小床总在我身边,婴儿的奶味儿无时无刻不环绕着我。她还很爱哭,声音洪亮得不可思议,仔细听,甚至还带有节奏跟旋律——由此可见,她的唱歌天赋那时候就初见端倪了,难怪她现在非要去做明星。


    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这样一个人陪了宴昱很久,有一天,宴宗羡也来陪宴昱。又是宴宗羡。他总是出现在我人生的重要时间点上,从不缺席。


    他那天和爷爷来的,大人们聊大人们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就只能跟我这个更小的小孩和婴儿宴昱呆在一起。但他耐不住性子,没呆一会儿就烦了。


    “雀儿,我们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吧!”他瞪着圆圆的眼睛。奇怪,那时候他的眼睛是圆的,后来却长成了勾人的凤眼。


    “可是我要看着妹妹。”


    “没关系的,就一会儿!”


    “我要看着妹妹。”


    “走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看着妹妹。”


    “……你跟不跟我走?”


    “妹妹。”


    “走不走?”


    “……小叔。”


    他笑了,立刻拉起我的手。


    我记得他带着我从二楼的另一个楼梯下去,然后绕到厨房,从厨房出去走到花园。“嘘,不许出声。”他几乎是把我包在他的羽绒服里,揣着我贴在房子靠花园的窗口下,偷听里面大人的谈话。


    关于我秘密的那一句,就这样从我姑姑嘴里说出来,落入我耳朵里。


    “就算不是大哥的孩子,我们也养了这么久,怎么能……”


    后面的我没有听清楚,因为宴宗羡捂住了我的耳朵。我被他兜在衣服里,他居然能够准确地捂住我的耳朵,真不失为一项厉害的技能。


    “嘘——”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手,低头对我示意不要出声。我本来也没有出声的打算,我只是看着他,奇怪他刚刚还兴致勃勃,怎么一下子就黑了脸。


    他的表情很愣,搂着我在冷风里发呆。然后他说,我们回去看妹妹吧。就又拉着我的手,原路返回宴昱的育婴室。


    春天开始,我也住到了爷爷家。


    退了休的爷爷,带着自己十岁的小儿子、五岁的小孙子,外加一个beta佣人阿姨,一个没有性别的人工智能系统,一起生活在宴家最老的那栋房子里。


    房子有一百多岁了,处于深城最美丽最温柔的住宅区,前有花园后有人工湖,后院的木质走廊直接通到湖里去。


    它是爷爷娶奶奶的时候,从太爷爷那里分得的。虽然陈旧,面积也不算大,如今连后院人工湖都不如十几年前清澈纯粹了,但仍然是最适合安置经营一个温馨小家的地方。


    我和宴宗羡,外加一年多之后学会走路的宴昱,就在那房子里度过童年和少年。一直到宴宗羡离开家去上大学,我们三个才分别多于厮混。


    现在我们要回去的,也是那个地方。


    [1] Lana Del Rey《Young And Beauti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