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莲香暗溢

作品:《原来是朵黑莲花

    三月的天,入夜了还是微微有些凉意,望舒神女早已牵着玉蟾在空中悠悠飘着。


    今日这玉蟾十分的圆,但这月辉却不大明朗,勉勉强强将宫内景致照个大概。


    倒是甚合云幽之意。


    搬来紫吟宫已有半月,这十来天云幽均在勤勤恳恳地料理花草,将这紫吟宫都逛了个大致。


    只剩伏琴的伏音殿未曾去过了。


    这些草木果然如云幽所料,皆是被寒气侵袭伤了生机。


    大半还尚存一丝生机的,被云幽将那寒恶之气祛除后以灵力滋养,恢复得出乎她的意料。


    现在各园中草木比之前还要生机几分,有些竟早早的开了花。


    风念被云幽露的这一手叹为观止,便是连长阡长陌也哑口无言。


    但云幽不知的是,长陌的哑口无言里带了点不解,毕竟伏琴再次牵动伤势,他是知晓具体的。


    云幽无暇去分辨个中细处,她还有一桩喜事,那便是她的仙力也提升了。


    虽十分微弱,但相较于这几百年来算是进步飞速,所以这桩差事云幽做得甚是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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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转暗,云幽持着一颗半大的夜明珠,幽幽地转到伏音殿,谨慎地侧耳听了半刻,周遭静静无声。


    这半月来,伏琴一直在他的伏音殿未曾出来,眼下又是月上中天,是做坏事......


    啊不,做好事不留名的时机。


    云幽踩着祥云立于园中,所过之处点点绿意泛起,偶尔一两朵娇花悄然绽放,在这斑驳的月辉中时隐时显,倒是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


    云幽理了理裙摆,甚是满意的点点头。


    这几日照料下来她的术法着实也精进不少,云幽觉着,她也不似师傅所说的资质愚钝,来到这仙界倒是顺风顺水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殿后院还有一株光秃秃的树。


    是以又幽幽的转到后院,望了望月色,此刻月色较之前更暗了几分。


    甚好,遂将夜明珠收了,悄悄踱步到孤零零的秃树处。


    她望了望秃树,站在旁边都能觉察到四溢的寒霜之气,小心地将手覆盖在透着暗紫的树干上。


    这一试探着实吃惊不小,树内寒气实在逼人,比日前白雾未散时这宫殿内的寒气还要浓厚许多。


    但尚是如此,却尚存着一丝生机。


    果然树亦不可貌相。


    飘到秃树之上,云幽这才瞧见这峭壁之下是一池偌大的温泉,有三五石块点缀其间,温泉上方飘着一层白雾轻纱,朦朦胧胧的引人遐往。


    此地是个妙处,只是现下不是享受的好时机。


    云幽收了收心思,专心将灵力灌入树间。


    此寒气对旁的生灵来说伤本,于云幽来说却是良药。


    虽灌入筋脉时冷得两齿都合不上,倒也没有旁的难受之处,她思忖着可以增长灵力,倒也生生受住了。


    只是,她还是小瞧了眼前这棵秃树,树脉蕴含的寒气之多,生生将云幽身上的单薄衣裳结了碎冰。


    云幽觉得,她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额间有什么东西愈发灼热,烧得她意识模糊。


    恍惚间她想这般晕过去也好,最好是坠入下方温泉,泡一泡她这结成冰块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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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幽再醒来时,瞧见的是头顶淡金色的天穹,外头天光已亮。


    透过窗棂的晨光,屋内摆设布局一览无余。


    她现下躺的是窗下的一张休憩小榻,内室被一架薄纱屏风分隔开。


    隐约可见里侧的床榻处,烟青色的纱帘拢至两侧,里面除了一个瑶枕别无他物。


    云幽舒了一口气,觉察浑身黏糊糊的。


    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身上胡乱叠着的好几层云被,捂出了几层热汗。


    她下意识摸摸额间,昨夜后半程全然不记得了,只凭着本能在引导那些寒气。


    后来隐约...瞧见了一个黑乎乎的池子,还有一道温和的女声...


    然后眼前闪过伏琴上神的那张脸,就...就没有然后了。


    昨夜果然遇见了伏琴,可为何会在他的寝殿呢?


    云幽晃了晃还有些迷糊的脑袋,将云被散去,捏了个决稍稍除去这满身的热汗。


    蹑手蹑脚地准备溜回她的小厢房,再好生沐浴一番。


    才出殿门,云幽就瞧见披着黑色衣衫的上神,在光滑石墩上打坐。


    晨光给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金边,此刻他那镶着金边的背影正对着她。


    云幽转头就往前殿门奔去,她之所以走后门就是思量上神应是在前殿的某处,不想偏在这处石墩上打坐。


    “醒了?”


    云幽刚转回去的身子顿了顿。


    竭力忽略那一丝古怪的戒备心理,思忖此番她并没做什么,遂平静的回头见礼,


    “昨夜多谢上神照料,小仙荣幸之至,现下小仙已无大碍,不便再打扰上神休息了。”


    说完半晌周遭还是静悄悄的。


    云幽抬首一瞧,上神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未动分毫,但她的视线却被旁边那颗树吸引去了。


    莹白剔透的花骨朵热闹的挤满了整个树枝丫,晨初的水滴和碧绿树叶点缀其间,偶尔露出的枝干泛着浅浅的紫色,映照着花蒂都是一层淡粉色。


    原是棵琉璃树,长在这里倒是相得益彰。


    很奇怪,她觉得似乎在梦里见过这棵树,一刹那绽放芳华。


    芳华的尽头是伏琴的面容,只是这面容有些不善,绛紫色的眸子含了点凌冽杀意。


    “不记得了?”


    她闻言转头看向伏琴,此刻的他站在琉璃树旁。


    晨光将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柔色,褪去了往日的清冷,望向一处花骨朵,眼中似含了一抹瞧不清的思绪。


    其实云幽脑海中闪过些模糊的画面,但那画面实在过于荒唐。


    她觉得那定然不可能是自己,是以索性当做什么都不记得。


    遂道:“此树寒气厚重,昨夜十分凶险,小仙后来晕过去了,后面便不记得了。”


    说完抬头瞧了瞧伏琴的神情,斟酌地道:“想必是上神救了小仙吧,多谢上神。”


    “知道这是什么树吗?”伏琴直直看向云幽,眼中的思绪已再寻不到半分。


    云幽干干地咳了两声,觉着有些莫名。


    虽说这琉璃树不似一般的琉璃树莹白剔透,但还是能瞧出来是同一个品种的,默了半刻只得老实回道,“琉璃树。”


    “琉璃伴了本君几十万年,六万年前伤了之后一直靠本君以仙力温养,但,从未痊愈。”


    云幽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寒气如此逼人,将她生生冻晕了过去。


    此刻她似乎隐约知道了伏琴提起此话的缘由。


    伏琴缓缓步至云幽跟前,淡淡打量着她,凌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意味。


    伏琴觉得眼前的人确实与昨夜判若两人,第一次在这见到她时,他心底只存了淡淡的试探,可不想她竟真将这草木治愈好了,那她...


    思及此处,他面色淡了下去,“你这小仙确有几分本事,不过月余便将宫内草木起死回生。”


    眸光扫过她的额间时,云幽莫名觉得十分灼烫,赶紧后退两步拉开些距离。


    云幽回以尴尬一笑,“不敢不敢,起死回生不敢当,不敢当。”


    “且说说你是如何照料的。”


    她知晓他的伤便是这寒气引起的,这般厉害的神仙都伤得如此之重,一般的神仙更是半步也靠近不得。


    而她却能吸收自如,想来定是有些蹊跷,且,这或许与魔族有些干系。


    只是事已做了,这会儿也瞒不了,只好如实以道,“小仙是先将寒气吸收,而后以自身灵力疏导。”


    伏琴静静立着,似乎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


    云幽感觉有什么将她从头到脚,从外到里地扫视了一番,后背莫名渗出丝丝寒意。


    “哦?那来点更刺激的如何?”随着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尖锐刺耳的琴音似乎在耳边响起,经脉逆转,意识仿若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忽而间,她那平日里温良的双眸,此刻含了无尽痛楚与杀意,她甩了甩脑袋,想将这恼人的声音甩出脑中。


    抬头擒住那双绛紫色的眼眸时,才猛地回过神来,方才...


    对视的一瞬间,伏琴仿佛又看见了昨晚的云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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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琴丝捆绑着,指尖弹出的琴音,在长空里显得格外急促。


    他分明是看见了,从她身上抽取的丝丝魔念。


    只是忽然间,她额间那朵火红妖异的莲花魔纹就隐了下去,方才还痛苦挣扎的人,就这般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伏琴指尖顿住,看向她身后,琉璃花在暗夜中如星辰般耀眼。


    良久,他终是起身走到云幽身边,伸出两指搭在她的腕间。


    为何...只是力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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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琴想不明白,若是魔界之人,为何能避开他的离念引。


    且这探子未免蠢了些,他还尚未做什么,她便把自己暴露了个彻底。


    冗长的沉默后,伏琴开口道:“这伏音殿日后就交由你来打理,算作方才的奖赏。”


    说完也不等云幽反应,便绕过她回了屋里。


    云幽怔怔地立在原地,方才...那是幻象吗,可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也假不了。


    既是如此,为何又将她留在伏音殿?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伏琴行至半路又转过身来,瞧见云幽若有所思的模样,提醒一句,“之前照料宫殿的仙侍多数打发走了,这几天再征召些回来。”


    云幽不想理他,暗暗在心底里已翻了好几个白眼,她觉得之前的差事就甚是悠闲,与他也无甚干系。


    她觉得这人对她不怀好意,千回百转骂人的话最终还是咽下了肚,面上装着一派宁静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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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厢房中,云幽第一时间便是照了照镜子。


    镜中人一张巴掌小脸,一双丹凤眼里一片疑云,光滑的额间一片白皙,并没有什么东西。


    昨夜意识模糊间,她感觉的额间发烫,还有那些模糊的画面,莫非是冻坏了脑子,产生癔症了罢?


    她想起方才伏琴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自己的额间。


    处境貌似不太美妙。


    不过云幽觉得自己坦坦荡荡,似乎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即便干了什么,自己毫无意识,那便不是本意。


    想不明白的问题云幽素来都是丢到一边。


    师傅总说仙生漫长,需得及时行乐才是。


    云幽以为说的十分在理,遂招来热汤沐浴,洗一洗她这满身的凡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