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土路,不过短短几百米,李兰香却觉得比去镇上走一遭还要漫长。


    她的心,刚被“青砖大瓦房”的憧憬填得滚烫,又被老支书杨树林那盆“请不到大工”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紧紧地揪着徐军的衣角,一言不发。


    倒是徐军,依旧扛着那把锄头,脚步沉稳,脸上看不出喜怒。


    路过屯子里的那几户人家时,气氛明显变了。


    早上还热情地围上来要“帮忙和泥”的王婶,此刻正蹲在自家门口喂鸡,看到他们过来,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提“盖房”的事。


    其他几个村民,也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就赶紧低头干活,生怕和他们搭上话。


    人情冷暖,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赵大山“窜稀”的消息,显然比他们划宅基的消息传得还快。


    屯里人都精着呢。


    徐军是“能人”不假,但他赵大山是“文书”,是管着大伙儿“工分”和“宅基”的“官”。


    在“能人”和“官”之间,没人敢轻易站队,尤其是当这个“官”摆明了要给你下绊子的时候。


    李兰香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回到那两间半破土坯房,屋里那股子潮湿发霉的气味,似乎比早上还要刺鼻。


    李兰香默默地放下那匹鲜红的“的确良”布。


    她打开陪嫁的旧木箱,把布料仔仔细细地叠好,压在了箱底。


    然后,她拿出那包“大白兔”奶糖,数了数,又原封不动地包好,也放进了箱子深处。


    那股子能甜到心里的奶香味,现在闻起来,却带着一丝苦涩。


    “军哥……俺……俺去做饭。”


    她不敢看徐军,声音很小。


    “不急。”


    徐军的声音很平静。他放下锄头,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抹了把脸,走到院子中央。


    【匠】:入门(0/50)。


    可用愉悦值:40。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把从孙老蔫家借来的,刃口已经有些卷了的铁锹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仓房里翻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磨得半平的青石板(磨刀石)。


    他坐在小马扎上,舀了瓢水浇在石头上,然后拿起那把铁锹,开始“唰——唰——”地打磨起来。


    【匠】入门的技巧,让他懂得如何找准角度,如何发力最省。


    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一下,又一下。


    李兰香站在灶房门口,呆呆地看着他。


    她不懂男人为什么还有心思磨农具,她的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军哥……”


    她忍不住又哭了,“咱不盖了,行不?那‘房票’咱就当没拿过。咱把钱攒着,买米买面也挺好……”


    “为啥不盖?”


    徐军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可赵大山他。”


    “他算个屁。”


    徐军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戾气,“他以为卡住两个瓦匠,就能卡住我徐军的脖子?”


    “唰——唰——”


    铁器摩擦的声音越发急促。


    李兰香被他这股子狠劲儿镇住了,不敢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


    就在院子里只剩下磨刀声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军子在家不?”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徐军磨刀的动作一顿。


    李兰香连忙擦干眼泪迎了上去:“是钱大爷?快屋里坐!”


    来人,正是老支书口中,屯里唯二会砌砖墙的瓦匠之一,钱大爷。


    钱大爷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一脸的褶子,此刻那张老脸却涨得通红,手里揣着个东西,局促不安地站在院子中央,不敢看徐军。


    “不了,兰香丫头。”


    钱大爷使劲地搓着手,“俺就是路过。”


    他看着院子里那崭新的白灰线(划宅基留下的),又看了看徐军脚边那把磨得发亮的铁锹,脸上的表情又苦又愧。


    “钱大爷,您是‘大工’师傅。”


    徐军站了起来,客气地递上一根烟,“我正寻思着,等料拉回来,就请您来‘掌勺’呢。”


    钱大爷一听这话,更是慌得连连摆手,那根烟也不敢接。


    “军子!你可千万别难为大爷我了!”


    他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荷叶包着的小包,塞到李兰香手里。


    “这是半斤苞米面,俺家老婆子刚磨的……”


    李兰香一愣,捧着那还有点温度的苞米面,不知所措。


    “军子……”


    钱大爷的头垂得更低了,“今儿个晌午,赵大山派他侄子给俺送了半斤苞米面,还拿了一瓶二锅头。”


    在80年代年,半斤苞米面和一瓶酒,这已经是“重礼”了!


    “他说……”


    钱大爷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说他家仓房的耗子洞,也该补补了(赵大山的原话)。让俺这几天,哪儿也别去,就专心给他家砌耗子洞……”


    李兰香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砌耗子洞”?这明摆着是瞎话!


    这是赵大山用人情和好处,把钱大爷给“买”了!堵死了他家最后的路!


    “军子,你别怪大爷。”


    钱大爷老脸涨成了紫红色,几乎快哭出来了,“俺得罪不起他啊!俺家孙子还指望他批条子上学呢,这半斤面,你拿着,就当大爷对不住你了!”


    说完,他看也不敢看徐军,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兰香捧着那半斤苞米面,只觉得重若千斤,她“哇”的一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砰!”


    徐军一脚,将脚下那块磨刀石踹飞了出去!


    “欺人太甚!”


    他双拳紧握,【八极拳】精通带来的强大气血,让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赵大山!赵大壮!


    他们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他看着地上那方方正正的白灰线,又看了看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妻子,心中的怒火和杀意,怒发冲冠。


    但他不能。


    他知道,他一旦动手打了赵大山,那就不只是“打架”了,那是“殴打干部”,他那个在派出所的舅舅,绝对会把他往死里整!


    他必须忍。


    但他徐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兰香,别哭了。”


    他走过去,把妻子从地上拉了起来,用粗糙的袖子给她擦干眼泪。


    “军哥……咱的房……盖不成了……”


    李兰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说盖不成了?”


    徐军看着她,眼神冰冷。


    “军哥,你别吓俺,钱大爷不来,刘大伯肯定也不敢来,咱去镇上请,咱多花钱!”


    李兰香抓着他的胳膊。


    “镇上的‘大工’,一来一回,吃住都得咱包,工钱还得翻倍。咱那点钱,不够。”


    徐军缓缓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军哥,那咋办啊?”


    “他赵大山不让‘大工’来,咱家这房,照盖!”


    “可谁来砌墙?”李兰香绝望地问。


    徐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来!”


    李兰香被这三个字震得愣住了:“你?!军哥你还会砌墙?!”


    “不会。”


    徐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夕阳下,显得狠厉而又自信。


    “但我今晚就能学会。”


    他看着自己的面板:


    【可用愉悦值:40】。


    【匠】:入门(0/50)。


    还差10点!


    他一把将还在发懵的李兰香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惊呼,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那间破土坯房。


    “砰”的一声,新修的木门被他用脚后跟猛地踹上!


    “军哥!你干啥呀!天还没黑呢!”


    “黑了!”


    徐军的声音沙哑而又急迫。


    “兰香,咱家能不能住上新房,能不能让赵大山那帮王八蛋把眼珠子瞪出来,就看今晚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只想要那最后的10点愉悦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