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渺楼原先内共有五人患病，昨日又增加了一人。”，竹林在前带路，不忘侧身为苏子恒介绍近况。


    “这便是其中一位。”


    二人步入屋内，阳光从屋外钻进来，屋内算得上是亮堂。


    摆设与苏子恒所分到的那间屋子相同，桌子、床榻各一张。


    不过，既然这屋子被称作“好屋子”，自然有它出众之处：那张桌子是圆形的，从用料上看，木材质地更为上乘；床榻的尺寸明显更大，看上去宽敞又舒适；还有一点便是屋内设有一间独立的厨房，这在漂渺楼里可算是不多见的配置。


    从床上的摆放来看，该屋子至少有三人同住。另两人不在，只留患者一人在内。


    他半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从被子凸起的轮廓可以清晰地判断出，他的双腿平直地伸展着，没有丝毫要动的迹象，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这位是新来的商大夫。”，竹林报上苏子恒身份。


    苏子恒落座，指尖搭在那人手腕处，为其号脉。


    他一面凝神感受脉象，一面缓缓开口问道：“你如今面皮呈现出青白之色，皮肤溃烂的程度也各不相同，下肢行动更是极为困难，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症状？”


    竹林眼前一亮，他还未告知，商大夫便报出一连串的病症，且每一项皆无误。


    这与之前几位前来问诊的大夫截然不同，那些大夫要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给出的诊断南辕北辙。竹林对这位商大夫的信服之感，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滋生起来。


    “眼睛……我的眼睛最近开始有些看不清。手指也不如往日里灵活。”


    苏子恒听着，眉头微微蹙起。这病着实奇怪，单拎出来的任意一项，他都有十足的把握应对。多重夹杂在一处，难度也增加了数十倍。让他一团乱麻的症状可不多见。


    沉吟片刻后，苏子恒站起身来，“去看看其余几人。”


    随后，苏子恒在竹林的带领下，依次为其他患者看诊。


    一番忙碌下来，这六人的病症完全相同，应当都是出自同一种病因。


    病因无非两类，外因和内因。六人病症相同，可以排除是内因的影响。


    苏子恒问：“这六个可曾同吃过什么吃食？或者同去过什么地方？”


    饮水昨夜他尝过，并没有问题。


    “这个上一位医者也曾询问过，吃食是漂渺楼内同一采购的，其他人并未出现问题。至于共同前往之处……这六人并不相同。”，竹林一一道来，上位医者就是探寻至此处就被砍了头，当然这句话竹林是不会告知给苏子恒的。


    苏子恒听后，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竹林，你随我回药房。”


    “老大，你可是有了眉目？”，竹林连忙应道，紧跟在苏子恒身后，忍不住好奇。


    苏子恒摇摇头，“目前只是想到些能舒缓病症的方子。”


    他在药房抓了两幅药，将其中一份交给了竹林，“你煎药的时候留意着，待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便说明药已煎好。劳烦你将药为他六人送去。眼下已至午时，夫人那处需要我回去照看。”


    “今日一早我见有人送了食材在厨房。”，竹林所说的厨房是苏子恒住处内独立的厨房。


    竹林话音刚落，便见苏子恒手拎着纸药包，脚步匆匆地朝着归家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竹林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这位商大夫对夫人，可真是关怀备至、细致入微啊。


    竹林心中所想的王安：屋内独她一人，病弱如风倒，衣食住行需在商君的帮衬之下才得以完成。


    实际上的王安：她正惬意地靠在身后堆砌得松松软软的被褥上，一只手稳稳地持着书，另一只手姿态随意，时而懒洋洋地压在脑袋后面，时而又伸过来翻翻书页。她还不忘大大咧咧地翘着一条二郎腿，整个人透着一股闲适自在的劲儿。


    听见门外响动，王安立马收起因话本故事而开颜的笑容，她手忙脚乱地把话本迅速塞进床褥之下，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收好了翘着的二郎腿，整个人端端正正地躺好，仿佛刚刚那个慵懒随意的人根本不是她。


    不过那动静只在屋外响，似乎是在厨房忙活。


    是了，已经到了饭店，莫非是苏子恒拜托了人来给自己做饭？


    不是苏子恒前来，她是不会出门的，王安掏出话本继续浏览。


    约莫三个篇幅的时间，厨房里的响动渐渐停止，脚步声向着这边来。


    直到那脚步声在屋外稳稳停下，王安才不紧不慢地合上话本，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来人。


    扣门两声闭，那人才推门进入。


    与苏子恒同行多日，王安自然听得出是他。


    “你回来了。”，康健无比的王安发出了一句又柔又弱的声音。


    “嗯。”，苏子恒轻轻应了一声，手中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那袅袅升腾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王安起身，落座。


    “厨房还有。”，苏子恒将面放在王安身前，而后回了厨房。


    王安仔细瞧着眼前这碗面，白面上盖了一个勉强能看出是一个荷包蛋的荷包蛋，清汤上飘荡几滴亮油，葱花的绿反而是最鲜艳的颜色。


    苏子恒回来，两手各有一碗。


    放在桌上后，王安定睛一看，一碗是跟她一样的面，另一碗是黑糊糊的药汤。


    “苏子恒，何时习的？”，他回身将房门合上，王安恢复了原本的嗓音。


    听脚步声，只有他一人。


    王安不禁在心中暗暗嘀咕，当初不是两人皆炸了厨房，这人背着她竟然偷偷学习。


    “胡一手说阳春面是最简单的，你尝尝。我厨艺不精，口感上自然不如他，你多担待。”，苏子恒虽是如此说，可他的目光却紧紧地盯着王安，看着她将面条送入口中。


    王安细嚼慢咽了几口，在苏子恒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先是轻轻“嗯……嗯……”了两声，随后真诚地说句“好吃。”


    “若是实在不好吃便……？你说好吃。”，苏子恒微微一愣。


    他打了两枚鸡蛋在锅中，王安碗中是看得见的那个，另一个则是完全消失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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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吃。”，王安大口吃起来。


    有咸的味道，面条是熟的，对她来说她是万万做不到此等份上，称得上是一句好吃。


    王安问：“你从胡师傅那里学了多久？”


    “一个月。”


    “待回到云州，我也要学做面。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肯定能做得比你这碗还好吃。”，厨艺一行二人处于同一起跑线，王安有不输人的心。


    “好，我相信你。”


    饭后，她弱弱问：“这药不会也是给我喝的吧？”


    明面上她是一个病人，准备汤药的确符合病人的身份。


    “是给你的。不过是我喝。”，苏子恒笑笑。


    他的面容再配上这上扬的恰达好处的嘴角，称得上是一句美貌动人。


    王安想，她此刻应当是体会到了男子如教坊司的欢乐。


    自从二人假扮夫妻来了这漂渺楼，苏子恒便越发不对劲。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笑的不对劲，对自己的行为也不对劲。


    王安案子思忖，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天空逐渐落下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像是有人用了画笔在上作画，黑布越发深沉。


    王安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袖口塞入苏子恒的银针，悄悄摸进黑色之中。


    苏子恒端坐于椅上，一面思索病症应对之法，一面等她回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外渐渐有了混杂的响动。


    王安被发现但离开了。


    苏子恒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


    凭借王安的功夫，上一次可在这漂渺楼来去自如，就算是一时不慎被发觉也并不会落入他们手中，可为何她眼下还并未归来？


    将枕头塞入被褥内做成有人在此的模样后，苏子恒便踏出门，向着响动的方向去了。


    “楼主夫人。”，商君作揖问好。


    “商大夫。”，貌美妇人回应他。


    苏子恒倒是有些诧异，本以为会是萧莫问亦或是左右使领头，不曾想竟会是这位楼主夫人。


    苏子恒问：“不知是何事，竟会让萧夫人您在深夜亲自前来？”


    “我丢了一枚发簪，那是我最喜爱的一枚。若是寻不到，我今日恐难免。”，许是出得急，她身上并未穿戴厚衣，说话间不禁拢了拢衣衫。


    “商大夫为何未眠？”


    苏子恒道：“内人的病到了夜里便是会愈发严重，我陪着她亦或是帮她减轻些痛苦。内人刚刚睡下，我听见屋外动静便寻了出来。”


    他继续道：“萧夫人，入了秋后夜里风大，易染风寒。若是白日里掉落，总是会寻到的。不如萧夫人添件厚衣再来寻簪。”


    “商大夫……”，说着，萧夫人上前接近他，双目紧盯苏子恒，“我叫刘笙歌，我不喜欢你叫我萧夫人。”


    “刘姑娘。”，苏子恒后退一步。


    “商大夫，你对你的夫人可真是好啊，好得让我都有些羡慕。”，她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笑得更加明艳。


    “夫妻多年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若是将她的痛苦以十倍百倍转移到我的身上，只要她康健无虞，我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