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跟您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来自ESN的1017号系统】


    段奇缘指尖悬在光脑屏幕上，先是调出脑端接口的检测界面，绿色的“正常”字样在深色背景里格外刺眼，再点开工作平板的存储记录，最近下载的文件只有融资酒会的流程表，连个多余的语音包都没有。


    确认完这些，他才终于抬眼，目光落在落地窗映出的自己身上，“什么意思？”


    【想帮您解决眼下的麻烦】1017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些，像是信号被自动优化过，【不用太排斥我，我只是想邀请您参加一场游戏】


    “什么游戏值得你用这种方式找上门？”段奇缘伸手按了按落地窗的触控键，厚重的防弹玻璃缓缓合拢，将窗外的霓虹与噪音一并隔绝。


    室内瞬间静下来，可那道脑内的声音却丝毫未减，仿佛长在了他的神经里。


    他指尖摩挲着光脑边缘的金属纹路，语速放缓，“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筹备融资酒会，没空陪你耗。”


    【您所处的第17号世界，是我目前遇到的文明等级最高的现实世界】1017顿了顿，像是在调取数据，【但再高的文明，也解决不了缺钱的困境，我想，ESN里的东西，应该能帮您填上那72亿的债务窟窿】


    “说来听听。”段奇缘的睫毛颤了颤。


    “现实世界”这个词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他早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定义，还是第一次。


    指尖在光脑上无意识地划动，调出的却是空白文档，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更需要判断1017的话里藏着多少真假。


    【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资金，而资金的核心是‘吸引力’】1017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深蓝的投资总监宫长泪，下周要去J城出差。】它特意加重了J城两个字，【您以为她去找谁？】


    段奇缘抿了抿唇，指尖掐进了掌心。


    1017说的这些，他不是没察觉。


    宫长泪回复邀请函时的迟疑，银行拒绝贷款时的含糊其辞，甚至钟家最近在NY城频繁的动作，都在指向一个结果，光环已经成了他们案板上的肉，只等合适的时机切开。


    他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想靠融资酒会搏一把，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除非……他脑子里刚闪过四个字，1017的声音就接了上来。


    【除非您有独一无二的技术，能让所有投资方都忘了钟家的产品】


    段奇缘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比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还难受。


    他盯着光脑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琥珀色的瞳孔里没了半分温度，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他在判断，1017到底能看到多少。


    【抱歉没有提前告知】1017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警惕，语气软了些，【在您未正式绑定ESN之前，您如果对某件事过于专注，产生强烈的思维波动，我就能感应到零星的碎片】


    被窥视的不适感并未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样缠得更紧。


    【您不用这么排斥我。】1017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像是在极力推销什么，【您需要的技术，我有办法解决。ESN的副本里藏着各种超越这个时空的能力，只要您能通过副本，就能抽取技能，精神控制、体能强化、甚至能改变物质结构的武器，这些技能都能在您的世界里使用】


    【到时候，您只需要把这些技能包装成光环的最新技术，展示给投资方看就行了】它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蛊惑，【我观察过，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远远达不到ESN的高度，钟家现在还在靠机械改造提升实力，您随便拿出一个副本技能，就能把他们甩在身后】


    段奇缘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虚空，他偏圆的猫眼本就没什么攻击力，可过于优越的容貌让这份柔和多了几分压迫感，像是淬了冰的玻璃珠：“那不就是骗人？我根本没有这项技术，你让我用游戏里的技能，去骗我的甲方？”


    【骗人？】1017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您现在的生活，不就是靠骗来的吗？】


    【这应该是您最擅长的事了吧？您不是已经靠骗，让所有人都相信您是真正的吕家二少，整整十年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了段奇缘最隐秘的伤口。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在光脑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是啊，我就是在说您十年前来到这个时空，杀掉了原本的吕家二少，然后取而代之的事】1017没有停下，反而说得更直白，【您当时能那么果断地做出选择，为什么现在反而犹豫了？不过是再骗一次而已，对您来说，很难吗？】


    段奇缘琥珀色的瞳孔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褪去。


    他迅速抬手，按下了手腕上的A级导入芯片开关冰凉的电流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现在不能慌，更不能被1017牵着鼻子走。


    谈判的主动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听你说了这么多，你确实很了解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为了让我加入ESN，你先是用72亿债务利诱，又用我的身份威胁，手段倒是挺全面。”


    “不过，我很好奇，你费这么大劲让我加入，到底想得到什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黑掉的光脑屏幕上，“所以，要不要现在说说你的目的？”


    说话间，他的手指在光脑上快速操作，重启后的屏幕弹出搜索界面，输入“ESN”“1017系统”“时空副本”等关键词，结果全是空白。


    没有任何相关信息，没有任何历史记录，仿佛1017和它口中的游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段奇缘的心里升起一丝疑虑，自己，或许是他们找上的第一个人。


    【ESN本质上是一个游戏平台，玩家需要进入不同的副本完成任务。副本的类型有很多，如果按人数划分，可以分为单人、对抗和团队三种】1017的声音终于变得正经起来，像是在宣读某种规则，【每个玩家都有强制参与副本的义务，15天内必须完成一次挑战，副本难度从D级到S级逐步提升】


    【您需要做的，就是在副本里活下来，完成任务，并且保证帝国余辉公会的‘魔术师’，在这次排位赛结束之前，一直留在公会里】


    【不过，在这之前，您会遇到一个小小的问题】


    【您目前所处的第17号时空，而ESN已经与第15号时空建立了连接，而两个时空里都存在‘段奇缘’，根据ESN的规则，同一名义下的个体不能同时存在于系统中，否则会引发时空紊乱】


    【所以，还得麻烦您……】


    【在进入副本后，尽快杀掉第15号时空的段奇缘】


    【只有这样，您才能真正融入ESN，成为系统认可的玩家】


    【我知道您有这方面经验，所以才会找您】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种调侃，而在如今23世纪，人类早就过了需要机械像人的新鲜感。


    机器一般就做成最适用的模样，不会用人形机械和要求它们像人类一样有情绪的说话，不高效也不聪明。


    一切都越冰冷越好。


    所以像段奇缘这种身上没有一点机械改造的地方，是很不可思议的，他自然得太过了。


    在1017反复提醒他自己身份的语言压迫下，段奇缘不可避免的回想起自己9岁发生的事。


    那是2037年的冬天，他还是个住在孤儿院的孩子，每天要靠装乖、抢食、告状才能活下去。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整个孤儿院长得最好看的小孩，可每次有领养人来，院长都不会推荐他。小时候的他不懂为什么，现在他才有些明白。


    2037年11月1日，那是他9岁生日的前一天。


    他从孤儿院的顶楼翻窗跑出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却没想到，会被一对路过的夫妻看到。


    他们穿着得体的衣服，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蹲下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


    当天下午，那对夫妻就要带他走，说是去一个有很多玩具、很多好吃的地方。


    他当时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孤儿院的日子，却没想到，命运又给了他一记重锤。


    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乘坐的车被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拦下。


    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冲了上来，用沾了迷药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嘴。


    意识模糊前，他看到那对夫妻被按在座位上，脸上满是惊恐，而他自己，则被塞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


    迷药的药效很强，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全是孤儿院冰冷的地板和发霉的面包。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剧烈的撞击惊醒，车身翻倒在地。


    他当时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要在悬崖边，过自己的9岁生日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冰冷的金属地板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瞬间清醒。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窄的空间，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箱子，而在箱子旁边，蜷缩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


    那个男孩被绳子绑着，昏迷不醒，身上穿着精致的丝绸衣服，繁琐的花纹和领口的珍珠纽扣，都在显示着他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身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别着的一枚胸针，银色的底座上刻着复杂的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锋利的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吕家的人会妥协吗？”一个粗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肯定会！我们手里有他们的二少爷，还怕他们不答应？”另一个声音接了上来，语气里满是得意，“不过是交换个人质，他们二少爷的命可比我们值钱多了，毕竟基因从出生就不一样，金贵着呢。”


    不知道是什么机器的轰鸣声，夹杂着这两句对话，飘进了段奇缘的耳朵里。


    他慢慢挪到那个男孩身边，蹲下来仔细看，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唇，甚至连耳垂下方那颗小小的痣，都长得分毫不差。


    “为什么我们长得一样，命运却这么不同呢？”他轻声呢喃，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为什么你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被人当成宝贝，而我却要在孤儿院抢饭吃，被人贩子拐来拐去呢？”


    男孩还在昏迷，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像只安静的小兽。


    段奇缘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胸口的胸针，钻石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刺得他心里发疼。


    “你……能不能把你的命，”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让给我？”


    “我也想有个家，想有件漂亮的衣服，想过一次真正的生日……”


    “就这一次，好不好？”


    回忆像潮水一样退去，段奇缘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冷漠。


    办公室里的机械钟还在滴答作响，而1017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加入ESN，还是等着您的秘密被所有人知道】


    段奇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十年前，他为了活下去，抢了别人的人生；十年后，他为了守住这份活下去的资格，只能再赌一次。


    “我可以加入ESN。”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我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