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黏，头晕目眩。


    空气中弥漫着塑胶跑道的胶融味，热浪在地上翻滚，像透明的火焰，舔着李溯的脚踝。


    台上的校长讲了二十几分钟还在滔滔不绝，


    “同学们，身为白马的学子，说明你们已经打败了我们溪市百分之五十的同学！你们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


    “高中三年，你苦过了，你以后就会甜一辈子！青春正是奋斗的年纪！”


    李溯艰难地睁开眼睛，视觉边缘泛起细碎的黑点，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视野，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衣服被冷汗黏在皮肤，他感觉这样下去自己会倒在草坪上，就跟老师说要去上厕所。


    班主任看见他泛白的唇关心的问他要不要回教室休息，他摇摇头向着厕所走，双脚像灌了铅一样重，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地面扭曲起伏。


    他拧开水龙头，接着水拍了拍脸，他一下一下吸着气，明明没有人扼住他的喉管，但他还是没有感受到氧气，水是温热的，伴随着老电视的雪花噪点，李溯栽了下去。


    嗅着消毒水的味道，李溯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他班主任的大脸。


    班主任一脸慈祥地问他“醒啦？”


    “嗯…”


    “你也是，身体不舒服就和老师说嘛，老师又不是不让你休息，不要硬撑，你晕在那里，多亏有个同学刚好上完厕所出来撞上了，万一没人去，那你就要在那个脏地板上多躺一会了…”


    李溯悄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校服，只有小腹的位置有一点水渍，他心下松一口气。


    “你们这些学生啊，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上学可辛苦了，你不把自己养好，老了有够你受的，自己有低血糖，出门不知道多往兜里揣点糖吃？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老师，话好多…


    “咱们班呢，虽说不如6班，但班里的同学，但中考成绩也都是排进学校前一百的学生，压力还是很大的，所以更要把身体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李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老师，我晕多久了，是不是上课了？”


    班主任一拍脑门“哎哟，是要上课了，老了就是记性不好，那你先好好休息，哦对了，我叫王健，教地理的，以后叫我王老师就好…”


    王老师终于颠着啤酒肚走了，穿着白大褂的校医递给他一杯温水，笑着说“这王老师啊，是这样，虽然啰嗦了一点，但是是全心全意对学生好的，你以后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老师。”


    李溯感激的接过水，一口灌下去，看了一眼白大褂上的工牌，乖巧的说


    “谢谢胡老师。”


    “应该的，休息好了自己回教室去吧。”


    李溯从床上下来，隔壁还躺着一个女学生，应该也是和他一样，他走到门跟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胡老师，你知不知道今天送我来医务室的同学是谁啊？”


    胡校医本来正在调个什么东西，听见这个问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虽说你们都是新生，我还不认识，但是那个男娃娃可有特色了。”


    她把手往上比了比：“有这么高，长得还帅！”


    高一七班的教室里正在上地理课，李溯站在教室后门，王剑对他点了点头，他就在倒数第二排唯一的空位置坐下了，同桌是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清爽利落，在专心听课，李溯也拿出了地理教材。


    王老师课讲的不错，也不无聊，李溯听得很认真，书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下课了。


    前面的寸头男生转过身，对着李溯问，“兄弟，刚升旗仪式咋了？离队了就没回来。”


    “你看到了？”


    “我站你前面。”


    “哦…低血糖犯了。”


    开学第一天就出溴，和李溯之前设想的高中生活不太一样，他有点后悔暑假在床上躺两个月了，结果太阳底下半个小时都站不住。


    同桌在看刚刚上课做的笔记，男生看了，不耐烦得“啧”一声，伸手就去扯同桌的课本，


    “书都被你卷出花了，差这一会吗？都是新同学聊聊天呗。”


    李溯觉得这种行为有点不太礼貌了，刚想说人家乐意你管得着吗，就看见女生熟练地去薅对面男生的头发，发现是寸头薅不起来，就去拧他耳朵，男生“嗷”地一声号了出来。痛苦地说“余文果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伸手打人！”


    “代文你一天手贱是吧？”


    “痛痛痛痛…姑奶奶我错了，您松开，松开成吗？”


    女生松开手，这个叫代文的男生立马去捂自己的耳朵，“老子都剪寸头了，结果忘了还有这招…”


    “嘀咕什么？！”


    “没有，姑奶奶您继续，祝您每门二百五。”


    然后李溯没买门票就看到了川剧变脸，女生转过头，温柔款款的笑了一下，说


    “你好，我是余文果，你叫什么名字？”


    “李溯。”


    “低血糖我也犯过，特别难受，我这儿有糖，要吗？”


    “…不用了。”


    “是不是我刚刚太凶了，吓到你了？”


    不是，因为和你不熟。


    “没有，你不凶，很有女侠风范。”


    余文果有点愉悦，新同桌还怪会说话的嘛，而且长的也帅，再对比一下前面那个发毛的傻蛋，余文果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如此之大。


    “明天就开始军训，你能行吗？”


    “哎呀，包的呀，兄弟别的不说，体育这方面…”


    “没问你！”


    李溯笑笑“没问题的。”


    普通寒暄一会，就上课了，是物理，老师长的瘦瘦小小，说话像口水糊嘴一样含糊不清，在上面讲速度和速率，李溯在想送他去医务室的同学，在一个学校以后还是会遇见的，自己要不要去跟人道谢，但是又觉得这么做太刻意了，况且他还不知道人是谁，如果有一天走在路上突然来个人说：“你身体还那么虚吗？不认识我了？我送你去的医务室啊！”那可太尴尬了。


    而且明天就军训，要在太阳底下暴晒几个小时站军姿，身体素质不是一下就能补上来的，李溯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晚上回到家，黑黢黢的，李溯打开玄客厅的灯，光线刺眼，主卧的人不耐烦地侧过了身，李溯注意到了，想去把门给掩上，奶奶轻声说“别关。”


    哦对，还有客厅的空调。


    其实主卧也有空调，但是老人家节省惯了，房子又小，只有四十平，一个空调就能管全屋。


    李溯只好洗完澡就退回房间，坐在床上，把书放在腿上，上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是小他七岁的妹妹，初中的时候也这样，李溯上学的时候她在睡，李溯放学的时候她还在睡。


    他倒在那个小小的下铺，呼出一口气，自从初二长到一米七后，他腿都展不开，每天晚上只能蜷着睡。他闭上眼，结束了平淡的高中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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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