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十八年，赵菱没见过这种事。


    简直像是话本子里写的灵鬼事件。


    “什么鬼会专门给我送果子？”


    果鬼？


    迷迷糊糊的，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果不其然又差点睡过头了。


    什么闻鸡起舞，在她这里根本想也不要想。


    鸡犬升天了，她都醒不来的。


    今日她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先噔噔噔下楼，直接跳去了厨房。


    进厨房之前，先确认了一下门窗——


    “嗯，严丝合缝，绝对没问题。”


    结果进屋子一看——果然、昨天放着那筐番茄的地方，又是满满的一筐。


    “啊？”


    不过，里面并不是红红的番茄，而是紫紫的……另外一种蔬菜。


    圆圆、紫色的、远远的就能闻到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她先去门口，把常家送来的蔬菜给拖进来。


    低头翻了翻，确实没有番茄。


    又回去开了柜子——“怎么没了？”


    昨天她放在这边的两个番茄，竟然也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


    她明明记得放在这儿的，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不要啊。”赵菱委屈屈，“人家专门省了，给今天吃的。”


    该不会这东西只能放一天，第二天就莫名消失？


    想起门口还写的：今日新菜——番茄炒蛋、凉拌番茄。


    她只好出去，先把牌子取下来了。


    “昨天是番茄，今天是什么？”


    她在那一大筐东西里翻了翻，果然找出了那张纸——


    ——我是洋葱，气味独特的洋葱


    “洋葱？”


    又是个洋名儿。


    从来没见过，看来是洋人吃的葱。


    “洋人的葱，这么大块头呢。他们的口味，还真是挺独特的。”


    她顺手把洋葱切了，里面竟然是一层一层的。


    凑在鼻子里面一闻，顿时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味道这么冲？”


    她随手抹了一下眼睛，这可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顿时整个人涕泪横流。


    “啊！”


    她赶紧跑去水盆边，哇哇哇哇不停用水冲洗着眼睛。


    天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什么东西？


    方才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都觉得自己要瞎了！


    就算是葱，也不能有这么大味道吧？


    怎么昨天就是酸酸甜甜的番茄，今天就来这么个玩意儿。


    这东西能吃么？


    这有什么吃头啊？怎么吃啊？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好。


    看着这一筐子的洋葱，简直欲哭全是泪。


    “就算牌子拿下来了，今天不定还有人要来吃番茄炒蛋，那我给他们吃，洋葱炒蛋？”


    ——我家这招牌还要不要了？


    她只得丢开这番茄，去看看常家送来的蔬菜，还有肉。


    没想到今天除了新鲜的猪肉之外，还有腰子和猪肝。


    猪肝和腰子腥味都比较重，除了用清水浸泡，去处血水外，还需要先用葱、姜、酒去腥。


    猪腰，要么清炖、要么煮粥，这可是大补。


    猪肝，用红枣枸杞炖汤，补血养肝。


    她一边洗一边想；“要不……拿洋葱和他们炒一炒？”


    这俩本来就味重，拿这个洋葱一炒，会不会就正好中和了。


    或者，烹调出复合的口味来。


    不过，她回头一看那一筐子洋葱。


    瞬间眼睛就酸了，当场就要潸然泪下。


    不行，她找了一块布，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


    她刀工不错，更何况是切这蔬菜，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


    就这么哗啦啦的，很快把十几个洋葱全给切了。


    切完之后，她立刻丢下刀冲出去，在外面深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


    “番茄、番茄，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腌制的时候，除了葱姜酒，也放了洋葱。


    之后一炒，你还别说、味道不赖。


    她又看见旁边的鸡蛋，顺手炒了，居然比想象中好很多。


    处理食材，赵菱也向来有一手，味道辛辣不怕，热水一焯就好了。


    很快，她就在外头重新写了牌子。


    ——今日新菜，洋葱炒猪肝，洋葱炒腰花，洋葱炒鸡蛋。


    看了看，又补了一句。


    ——番茄售罄。


    省得他们来问，这店里这几天就她一个人。


    她既要备菜炒菜，又要点菜上菜，还要洗碗刷锅，简直忙的陀螺转。


    果然到了午饭时间，昨天的客人一看见“番茄售罄”这几个字，难免都发着牢骚走了。


    “哎呀，怎么一天就没了……”


    也有人指着下面说：“洋葱？洋葱是什么？”


    “没见下面写着么，辛辣、慎点。”


    “昨天的番茄就不辛辣，这洋葱能有多辛多辣。”


    赵菱：呵呵，我可是提醒过了，不要大意了哦。


    也有人进店坐下，问她：“赵丫头，这什么番茄洋葱是从哪里来的？”


    她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你这些菜蔬，不都是常家那农庄送的么。”


    “是啊，不过昨天的番茄和今天洋葱不是。”


    她想了想，究竟是说是别人送给她的？


    还是说捡来的？


    说别人送的，难免会有人问是谁送的，这她也回答不出来。


    捡？又不是垃圾，这个捡字……


    她只好说：“我在树上看见的，见它好看又好吃，这才采回来的。”


    这东西应该是长在树上的吧，还是长在地里的？


    “啊，不会有毒？”


    说真的，昨天那个番茄如果当真是挂在树上的，她还真不敢就那么吃。


    “都说颜色越鲜艳的东西、越有毒。”


    就像蘑菇，那花花绿绿的都不能吃，吃完眼前就会冒小人，厉害的还会一命呜呼。


    这红彤彤的果子虽然好看，但难说会不会有毒。


    不过赵菱一向心大，这果子洗的干干净净、水灵灵的，还直接放在菜篮子里，这一看就是用来吃的么。


    她也就顺手就塞进嘴里了。


    现在想想，是有些后怕。


    她自己一个人吃了还不打紧，最多毒死她一个。


    万一这是吃完之后，过几个时辰才会毒发的。


    那昨天岂不是会把这一店的人都给药死了？！


    和昨天大家都比较喜欢的番茄不一样，今天的这个洋葱，口碑就比较两极。


    爱吃的也有。


    不爱吃的，拒绝的很彻底。


    “拿走拿走——”


    千人千味，每个人口味都不同。


    常来她这边吃饭的，口味她都了如指掌。


    口味重一点的，她就会多放酱料多放盐。


    喜欢清淡一点，她也会格外注意。


    有的爱吃葱，有的不爱吃葱，各种各样的都有。


    至于她自己，她啥都爱吃，天下就没她不爱吃的东西。


    不管是树上长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看上去像是能吃的，还是瞅起来怪怪的不能吃的……


    不管看见啥，她第一反应先往自己嘴里放。


    神农尝百草，她也差不多的地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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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洋葱，最后还剩了好几个。


    倒不是她不肯给别人吃，也不是她想留着自己明天吃。


    而是确实推销不出去。


    “明天应该也没了吧。”


    其实，这东西有一个好处。


    若是想哭却哭不出来，又真的需要哭的时候。


    就把它放在袖子里，那么一擦——完美！


    突然，她灵机一动，拿了两个洋葱到了后院。


    直接在园子里挖了两个坑，把洋葱丢在里面埋上。


    也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新的洋葱，反正试一试，也没啥损失。


    剩下的洋葱，她一个个还放回那个篮子里。


    收拾好厨房后，她回了楼上房间。


    这小饭店一共有两层，二楼她住，一楼做生意。


    她把自己的被褥直接从楼上搬到了厨房，又拖了几个凳子过来拼起来，把被子铺在上面。


    面前就正对着那几个洋葱。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凭空不见的。”


    点上蜡烛，她随手推开窗户。


    这扇窗户对着后院，正好能看见晚上的点点繁星。


    她从橱柜面取出一小坛子酒，又拿了一个好看精致的酒杯出来，给自己斟了半杯。


    她自己不会酿酒，店里也不提供酒水。


    不过隔壁有一家宋记酒肆、酒卖的不错。


    很多客人会从宋记打了酒过来，再叫几个下酒菜，一边侃大山，一边一边聊天。


    “陛下，登基都大半年了吧。”


    “可不是。”


    今年才三月，建文元年三月。


    不过，太祖皇帝是去年闰五月驾崩的，所以陛下确实已经亲政大半年了。


    七年前，太子朱标病故。


    先帝没有选择别的儿子，而是立了皇太孙。


    这六七年，京城也不安稳。


    说来，也不止这六七年，京城何尝有过片刻的安稳。


    “你以为新帝纯孝，施行仁政，我看未必。”


    “怎么说？”


    “去年八月，陛下就将周王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那又如何？”


    “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你是说……燕王？”


    太祖皇帝高寿，享年七十有一。


    人生七十古来稀，本来就少。


    太子、秦王、晋王都在他之前病逝。


    孝慈高皇后所出的，便只剩下燕王和周王了。


    当年，太祖即位后，将自己的儿子们分封为藩王。


    其中以秦王、晋王、燕王、代王、谷王、辽王、宁王、庆王、肃王领兵驻守边塞，为九大塞王。


    既然是驻守边境，那这些藩王的护卫甲士少者千人，多至数万。


    公侯大臣都要伏而拜谒，地方大事、军队调动，也都要向藩王禀而后行。


    陛下刚刚登基，怎么能让如此情形做大。


    诸王地位尊贵，又都拥有重兵，还屡行不法之事。


    因此，在洪武三十一年，新帝就开始着手削藩。


    “按理说，应当先削诸王中势力最大的燕王。”


    “可燕王并无不法行为，削之无名，不如先削周王，燕周同母，削周王相当于剪燕王的手足……”


    赵菱虽也是庶民，但毕竟天子脚下，确实略听说了不少真真假假。


    与她无关，权当听个乐子罢了。


    她自斟自饮，喝了小半壶酒。


    其实这不算什么，她酒量不差，别说半壶了，两壶她也能面不改色。


    不过今天她不想多喝，她有重要的事——


    ——盯着这筐剩洋葱


    ——盯着这莫名其妙、神出鬼没的人……或者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