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酒店的法式餐厅里，悠扬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与窗外狂暴的台风形成了诡异的和谐。


    乔双双甩了甩依旧半湿的头发，像一只抖落水珠的大金毛，拿起那本厚得能当板砖使的菜单，姿态豪迈。


    “来，杰瑞，别客气！今天姐姐带你见见世面！”


    她对着菜单上那些弯弯绕绕的法文单词，眉头紧锁，研究了半天，最后放弃了挣扎。


    “啪”的一声，她合上菜单，对旁边躬身等候的侍者露出一个“你懂的”眼神。


    “那个……福娃狗，来一份。”


    侍者脸上完美的职业微笑僵硬了零点五秒：“女士，您是指……FoieGras，法式香煎鹅肝？”


    “对对对！就是那个！”乔双双大手一挥，“还有那个……龙……龙什么酥？”


    “是焗龙虾，女士。”


    “没错！还有你们这最贵的那个牛排，对，就是看起来最回本的那个！全都要！”


    郑杰瑞坐在对面，看着她指点江山的样子，只觉得脸颊发烫。


    这哪里是吃饭，这分明是土匪进村。


    他小声提醒：“双双姐，我们就两个人……”


    “两个人怎么了？”乔双双瞪他一眼，“两个人就不能为GDP做贡献了？吃不完打包！必须打包！这都是公司的钱，不能便宜了资本家！”


    这套歪理邪说，竟让郑杰瑞无言以对。


    菜品陆续上桌，乔双双的战斗力彻底被激发。


    她左手刀右手叉，对着盘子里的精致食物，展开了一场凶残的围剿。


    刀叉碰撞盘子，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声响，引来了周围食客的震惊。


    郑杰瑞默默地切着自己的牛排，试图用降低存在感的方式来挽回一点颜面。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高级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路过他们的餐桌。


    男人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气场十足，正微笑着与下属交代工作。


    当他的目光扫过郑杰瑞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下一秒，在乔双双惊愕的注视下，这位总经理快步上前，对着郑杰瑞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郑少爷！您……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惶恐，仿佛郑杰瑞是来视察工作的微服私访的皇帝。


    乔双双嘴里塞着的一大块鹅肝差点直接喷出来。


    郑……郑少爷？


    她看看一脸局促的郑杰瑞，又看看眼前这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毯里的酒店老总，大脑飞速运转。


    邮轮……少爷……


    难道……


    郑杰瑞连忙摆手，脸涨得通红：“王总，您别这样，我……我就是跟同事吃个便饭。”


    “同事？”王总这才注意到旁边石化了的乔双双。


    他立刻换上一副更加热情的笑脸，“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吧？今晚二位的消费，全部免单！记在酒店账上！”


    说完，他又对郑杰瑞补充道：“郑董前两天才来过，还念叨您呢。您看，需要我为您准备总统套房休息一下吗？”


    郑杰瑞窘迫得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连连拒绝：“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王总您去忙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王总见状，也不敢再多打扰，又行了个礼，才带着一头雾水的手下匆匆离开。


    整个餐厅的空气都安静了。


    乔双双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鹅肝，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郑杰瑞。


    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审问的那一刻，侍者端着主菜上来了。


    滋滋作响的顶级和牛，配上浓郁的黑胡椒酱汁，香气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


    乔双双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秘密哪有干饭重要？


    她一把抓起刀叉，刚刚的震惊被抛到九霄云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先……先吃！天大的事，等吃完了再说！”


    看着她再次投入到与食物的搏斗中，郑杰瑞悄悄松了口气。


    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用客户的招待费吃饭，还被酒店免了单……这账要怎么报？最关键的是，打包……真的没问题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B组的微信工作群。


    他不敢直接在群里问，于是先找到了牛马强，发了条私信。


    郑杰瑞：【牛马哥，在吗？我问个事……用客户招待费请同事吃饭，还打包，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


    郑杰瑞等了一会儿，猜测牛马哥可能又在哪个角落摸鱼睡着了。


    他又点开李然的头像，编辑了同样的问题。


    可想了想，李然那么正直，肯定会批评他。


    纠结再三，他心一横，把心里的疑问直接发进了B组那个永远在闪烁的群聊里。


    郑杰瑞：【@全体成员各位前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用公司的客户招待费吃饭，还……还打包带走，这种行为在职场上是允许的吗？】


    群里安静了三秒。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刚刚“诈尸”的牛马强。


    牛马强：【好吗？简直是太好了！非常好！杰瑞啊，你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这说明你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职场人了！】


    郑杰瑞：【啊？】


    牛马强发了一大段语音，郑杰瑞连忙戴上耳机。


    只听牛马强那充满江湖智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记住，公款吃饭，最忌讳吃什么？火锅！自助餐！为什么？因为那玩意儿不能打包！钱花了，肚子装满了，手是空着回去的！这是对公司资源的巨大浪费！是对预算的公然挑衅！”


    “我们B组，讲究的是什么？是可持续发展！是资源利用最大化！”


    “今天这顿吃了，明天的早饭、午饭是不是就有了？这叫‘一份投入，多份产出’！”


    “你用一份预算，解决了三顿饭的问题，公司不仅不该批评你，还应该给你发奖状！懂不懂？”


    郑杰瑞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这时，李然也冒了出来。


    李然：【牛马哥说的对。@郑杰瑞，你不能把格局想小了。我们这不叫占便宜，我们这叫崇尚‘光盘行动’，是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在职场中的光辉体现！】


    李然：【你想想，那么高级的餐厅，食材都是顶级的。如果剩下了，被服务员无情地倒进垃圾桶，那是对厨师心血的践踏，是对食物生命的亵渎！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我们把它打包带走，是为了拯救它们！是为了维护美食的尊严！】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义正言辞的文字，郑杰瑞感觉自己好像被点化了。


    原来……他是去做了一件如此高尚的事情吗？


    就在他准备回复一个“受教了”的表情包时，一直潜水的苏眠，终于忍不住发了个“捂脸笑”的表情。


    【好家伙，一个摸鱼哲学，一个道德绑架，硬是把公款吃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B组，真是一个人均卧龙凤雏的地方。】


    苏眠的出现，让群里的气氛更加活跃了。


    林珊珊：【所以，结论是，不仅可以打包，还必须打包，不打包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


    殷兴仁：【（记笔记.jpg）】


    郑杰瑞彻底被说服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对职场规则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激动地打字：【我明白了！谢谢各位前辈指点！】


    然而，就在一片和谐的教学氛围中，乔双双，那个正在埋头苦吃的当事人，忽然发了一张照片到群里。


    照片是她拍的对面郑杰瑞窘迫的侧脸，以及桌上一堆风卷残云后的空盘子。


    乔双双：【嗝~@全体成员，报告组织，招待费已使用，任务圆满完成！打包了三大盒！保证明天全组的下午茶都有着落！】


    群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


    牛马强：【双双威武！不愧是我们的业务王牌！】


    李然：【辛苦了！】


    就在这时，苏眠，弱弱地发出了一个疑问。


    苏眠：【等一下……我有点乱。不是双双去见客户签合同了吗？】


    紧接着，他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


    苏眠：【@郑杰瑞，所以，你为什么也在用客户招待费吃饭？你……跟谁吃的？】


    整个B组群，瞬间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