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地点，定在了A市一家以烧钱闻名的顶级日料店。


    包厢里暖气开得足，气氛比暖气更热烈。


    李然和郑杰瑞作为东道主，豪气地把菜单上最贵的菜品点了个遍。


    金枪鱼大腹、海胆、牡丹虾，流水似的往桌上送。


    “来来来，都别客气！今天不醉不归！”郑杰瑞举着清酒壶，挨个给大家满上，年轻的脸上满是兴奋。


    “不醉不归！”牛马强举起酒杯，地中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嗓门洪亮地响应。


    只有乔双双面前摆着一杯橙汁。


    全组人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共识：谁都可以喝，唯独乔双双，滴酒不能沾。


    这位姐的酒后真言，杀伤力堪比战略级武器，他们的小心脏可经受不住第二轮轰炸。


    苏眠捧着一杯温热的麦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劳动成果，看着这群人激动得跟中了彩票似的，内心毫无波澜。


    咸鱼的人生哲学就是，只要我不努力，就没人能卷到我。


    现在不仅不努力，还有人请吃大餐，简直是鱼生巅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的情绪都达到了顶点。


    升了职的李然，脸颊喝得通红，眼神却格外明亮。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苏眠身上。


    “今天，我最高兴！”他大着舌头说，“我得敬我们组长一杯！没有组长，就没有我的今天！”


    苏眠正小口吸溜着茶碗蒸，闻言差点被烫到。


    别介，兄弟，你的今天全是你自己卷出来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只是想带着你们一起被开除而已。


    她敷衍地举了举茶杯，算是回应。


    李然也不在意，一口干了杯里的清酒，然后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


    “我……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他打了个酒嗝，眼神里带着几分醉意和幸福，“我能有今天，还得感谢我女朋友。”


    “哦----！”众人开始起哄。


    “然哥可以啊！”郑杰瑞怪叫道，“无时不刻的给我们撒狗粮！”


    李然嘿嘿地笑着，那张平时因为加班而略显疲惫的脸上，此刻泛着幸福的光。


    “我女朋友，她……她特别好。”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开始滔滔不绝。


    “她特别精致，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个仙女似的。她说女孩子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活得体面。”


    苏眠默默地夹起一块金枪鱼大腹，塞进嘴里。


    内心：翻译一下，虚荣。


    “她对我要求也高。”李然继续说着，语气里全是骄傲，“她总跟我说，男人一定要上进，要有事业心，不然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苏眠又喝了一口麦茶。


    内心：再翻译一下，拜金。


    “为了她，我才拼了命地加班，想早点升职加薪，在A市买个房子，把她接过来，给她一个家。”


    听着李然这番深情的告白，苏眠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念头。


    这哥们的女朋友……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个高级PUA大师兼绿茶呢？


    就在苏眠准备发动“言出法随”技能，友情提醒一下李然“兄弟你好像被套路了”的时候，只见李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叹得又长又重，把整个包厢的热烈气氛都给吹散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李然脸上还带着笑，眼眶却红了。


    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仰头灌了下去。


    “我女朋友……因为我三年都没有升职，前几天，已经跟我彻底分手了。”


    他把“彻底”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所以，现在，是前女友了！”


    说完，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


    刚才还喧闹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牛马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珊珊低下了头，默默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郑杰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有苏眠，成为了全场唯一的人间清醒：


    太好了！分手了！这下总算没有奋斗的理由了！


    兄弟，恭喜你，欢迎加入咸鱼大家庭！


    她甚至想当场开一瓶香槟以示庆祝。


    然而，李然接下来的举动，再次颠覆了她的三观。


    他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火苗。


    他笑着，是真的在笑，充满了某种解脱和释然。


    “卷！必须继续卷！”


    他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以前，我是为了她卷，为了那个所谓的未来卷，卷得我跟孙子似的，一点都不开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意气风发。


    “从今天起，我是为我自己而卷！我开心！我终于可以为了自己而努力了！”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牛马强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小子，有志气！”


    郑杰瑞也激动地站起来：“对！然哥！为自己活！以后我跟你混！”


    B组的士气，因为李然的失恋，莫名其妙地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苏眠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群打了鸡血的人，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什么传销组织。


    不是，这剧本不对啊？


    失恋了难道不应该躺平摆烂，从此一蹶不振吗？


    怎么还卷出新高度了？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在一片激昂的氛围中，只有林珊珊，低着头，没人注意到她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她看着李然的侧脸，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场庆功宴的后半场，彻底变成了李然的个人誓师大会。


    他拉着每个人拼酒，从职业规划聊到人生理想，最后成功地把除了苏眠之外的所有人都喝趴下了。


    牛马强抱着个空酒瓶，鼾声震天。


    林珊珊靠在只知道埋头猛吃的乔双双的肩膀上，睡得还算安稳。


    只剩下李然和郑杰瑞，还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杯，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陆鸣宇作为上司，倒是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苏眠看着这满屋子的“尸体”，心累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打电话叫代驾，把这群人一个个送回家。


    突然，身边的陆鸣宇凑了过来。


    一股清冽的男士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酒气，瞬间包围了她。


    苏眠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


    “苏眠。”


    陆鸣宇的声音很低，带着酒后的沙哑，和平时那个阳光开朗的陆经理判若两人。


    “跟我出来一下。”


    苏眠扭头看他。


    包厢里的灯光有些昏暗，陆鸣宇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但苏眠能感觉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终于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苏眠看到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某种浓稠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眼神，专注又深邃，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用她给纸片人老公写同人小作文时最爱用的词来形容就是----那眼神，都拉丝了。


    苏眠这条母胎单身的咸鱼，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这表情！这语气！他想干嘛？他不会是要表白吧？！


    系统！系统救命啊！上班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再搞办公室恋情了啊！


    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