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师兄要渡雷劫了。


    他一个丹修，倒是师尊的弟子里，第二个冲击元婴的。


    二师姐和三师兄很紧张，因为大师姐和徐长老不在，师尊又在闭关，两人急急去请教旁的长老，回来时带了一大堆符隶丹药。


    四师兄觉得好笑：“大师姐上次突破渡雷劫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如此紧张，再说了，我自己便是个丹修，哪里还需这些？”


    二师姐戳了戳他的脑袋：“你跟大师姐能比吗？大师姐那么厉害做什么事都会成功，根本不用人操心的好吗？”


    三师兄跟着附和：“就是，这次大师姐不在，你渡雷劫我们俩又没有经验，这些东西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好好好，谢过师兄师姐。”


    “不用谢不用谢，诶我和师姐还专门请教了荷长老护身阵法，现在就帮你画上…”


    “师姐，你画那边…”


    我站在暗处瘪嘴，盯着不远处山林平地上那其乐融融温馨和谐的场景。


    好幸福，好想加入啊啊啊！


    唉。


    感觉自己是一只老鼠。


    躲在暗处偷偷舔舐别人溢出的甜蜜的那种。


    不过若是我现在过去肯定会煞风景，就像热汤里的一颗老鼠屎，没喝进肚子也恶心。


    蒜鸟蒜鸟，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刻苦工作又善解人意的恶毒女配真得不多见，我劝系统好好珍惜，系统却说我啰嗦，催促着我更改阵法。


    “急什么呀？没看见我二师姐还差最后一笔吗？这可是让我四师兄去死的活计，我四师兄都不急你一个系统急什么啊真是的？”


    系统：【呵呵。】


    【她现在画完了，快去。】


    “现在也不行啊，他们才刚走，万一三师兄脑袋又抽风回来检查怎么办？再等等再等等…”


    系统陪我等了十分钟，再次催促。


    【请宿主执行任务。】


    这次我并未磨蹭，而是飞快冲到阵法跟前细细思索，不着痕迹抹掉繁杂纹路中最不起眼的一笔，将这笔添在了别处。


    审视焕然一新的阵法，我不禁感叹自己可真是个鬼才。


    【他们来了。】


    主角到场，我麻溜滚蛋，特地找了一处地势高的最佳观景点，即可以清楚地观看到四师兄渡雷劫的全部过程，又保证不会被中伤。


    黑云压山，狂风呼啸，漫天风沙。


    四师兄正襟危坐于阵法中央，一脸决绝，毫无畏惧之色。


    二师姐三师兄在远处护法，时刻紧盯着这边的情况。


    没人发现我的存在。


    “轰隆隆！”


    刹那间，天地骤然一亮，碗口粗的雷电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劈四师兄。


    我捂着耳朵紧张兮兮探出脑袋看去，只见四师兄以剑裹着身上灵力为巨斧，硬生生将那雷电砍散。


    雷电如雨点劈下，四师兄如法炮制，十几道雷电都没能伤他分毫，只是衣摆微脏。


    “咕咚。”


    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四师兄这么强吗？


    升元婴的天雷一共五十道，四师兄俨然挨过大半，只剩最后十道了。


    最后的十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粗，恨不得将四师兄劈成粉末，而四师兄明显开始招架不住。


    只剩最后一道天雷了。


    四师兄站在阵心，俊脸上染了血迹，他用剑直指蓄势待发的天雷，笑得桀骜：“再来！”


    几乎是话落得同时，我飞速捂上耳朵禁闭双眼，不忍心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等再次睁开眼，就看到四师兄浑身是血，发了疯般挥剑追着二师姐三师兄乱砍。


    改的阵法生效了。


    我跟在四师兄的后面，见三师兄被他捅了一剑后倒地不起，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二师姐哭着给三师兄喂丹药，后背避无可避暴露给魔怔的四师兄。


    眼看着那血剑就要将二师姐刺穿，一道亮如白昼的剑光及时冲来，击飞了四师兄手上的剑。


    待那抹赤色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我终是松了一口气。


    时间刚刚好。


    *


    大师姐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安置好师兄师姐后，她拔剑割袍，将我赶出了流明宗，顺便扔了一枚指环给我。


    这指环是她去年送我的生辰礼物，应该是不小心掉在阵法周围被大师姐探查时捡到了。


    我哼着小曲下山，心情不赖。


    这样也好，省得我多演一出苦情戏。


    路上风沙很大，沙子钻进了眼里面，难受得我一直揉。


    这野路上也没个旁人在，要是还在山上，立马就有人来给我吹了。


    这么说也不对，要是还在山上，沙子是钻不进我眼里的。


    【请宿主前往梧镇。】


    “知道了没看见我正快马加鞭走着吗？我眼睛都肿成这样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我有些不耐烦，这系统有时催起任务来就跟催命一样。


    ....靠，它就是在催我命啊！


    真讨厌！


    梧镇算是我在《听黎传》中最后一个要拿下的副本了，原书中女配昭愿就是在这勾结到魔君，杀上流明宗的。


    魔君撬动封魔印后，为了向流明宗复仇，带领自己的二十名得力干将一路杀至梧镇。


    仙魔大战期间，凭一己之力封印魔族的，正是流明宗早已飞升的一位老祖。


    魔族睚眦必报，所以魔君逃出封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流明宗，这二十名魔将虽数少但修为皆深不可测，哪怕元婴中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行踪飘忽不定，仙门之人只知魔族现世，却无法掌握他们的动向。


    这无疑成为修真界中一颗无法定位的隐形核弹。


    徐长老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提前开启护宗结界，并派大师姐喊师尊出关，还向其他仙门示警救助。


    本是万无一失的对策，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有昭愿这个变数。


    我强忍腹部传来的痛楚，斜睨着踩在我身上那道魔气缭绕的身影，咧开嘴笑道：“这个交易对魔君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魔君还要再浪费时间思考吗？”


    就在踏入梧镇后不久，系统就带着我找到了魔族，他们伪装成凡人，在一处客栈歇脚。


    我自报家门，说明目的来意，没想到这群魔族先将我痛打了一顿，给我差点打扁了都。


    果真谨慎又狠辣。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任谁在吃饭的时候突然被从天而降大喊着“大小姐驾到统统闪开”的陌生人一脚踩进汤里都会忍不住想揍人吧。


    魔君收起脚，他看着我若有所思，似是在考虑我这个人的可信度。


    就差临门一脚，我挣扎着爬起身，毕恭毕敬跪伏在他的脚边：“为表诚意，小人愿打头阵，杀流明宗弟子以祭魔旗。”


    “那...”


    魔君虚扶了我一下，那双似毒蛇的眸子闪烁着阴毒：“就祝我族复仇成功，一统天下。”


    *


    月色凄凉，我蜷缩在角落借着残弱的烛光包扎伤口。腹部被魔爪抓的皮开肉绽，甚至快要看见里头的内脏。


    双手颤抖个不停，疼痛几乎令人昏厥，我吞下四师兄炼制的丹药，身子终是恢复了一丝力气，将伤口包扎好。


    还好我鸡贼，偷偷藏了四师兄的不少丹药，丹药塞进嘴里的那瞬间，仿佛能听见他在耳边唠叨。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我却累得满头大汗，躺在床上将系统劈头盖脸骂了许久。


    系统默默，等我骂累歇下来之后才说：【你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后天准备攻上流明宗。】


    我没多余的力气同它掰扯，药效渐渐上来，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魔君坐在床前笑意盈盈盯着我。


    “睡好了？那我们该出发了。”


    一行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流明宗山脚下，闪着金光的巨大结界似碗倒扣住整座山门，同峰石走势严丝合缝。


    我抬头望了眼天际，灰蒙蒙一片。


    于是同系统唠嗑：“今天山上天气不怎么好啊。”


    【你真得决定这么做了吗？】


    踏上山门前一瞬，系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它可真奇怪，一直以来强硬地发布任务，强硬地让我执行，就差临门一脚居然反过来问我决定好了吗，这不神经病么。


    “这不是我的任务吗？”


    我笑着唤出本命剑，剑身洁如冬雪，与剑柄悬挂的翠玉剑穗互相呼应，煞是好看。


    本命剑师尊送的，大师姐开得刃；三师兄起名昭雪，说剑随主人姓；剑身法纹四师兄刻的，说多多益善；剑穗二师姐亲手制成，保平安的。


    今日，我便要用这把剑，斩断这山头上的一切。


    “昭师姐！你....”


    一名师弟不可置信看着我手中染血的长剑，他断断续续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倒地没了生气。


    说起来这名师弟还是我的熟识，我经常欺负他，老抢他的话本子和糖葫芦，还把他暗恋二师姐的事情捅出去。


    我面目表情从他尸体上踏过，挥剑杀了一个又一个流明宗弟子。


    山门警铃大响，与我对峙的弟子们忽然“咔擦”一声脆响，惊恐朝天上望去。


    护宗结界不知怎么多了一道裂口，蜘蛛网般的裂痕瞬时布满整个天空，结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掉落着碎片。


    还没等弟子们反应过来，魔将嘶吼着杀了进来。


    一时间，血色满天横尸遍野，魔族杀上了山，流明宗已然大乱。


    血色糊掉了视线，我随意抹去，转身报剑俯身：“流明宗已无招架之力，小人恭迎魔君。”


    “做得好。”


    魔君大笑着自混战后踱步而出，他拍了拍我的肩：“你师姐找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我呼吸一滞，僵硬转身。


    大师姐衣袍早已染红，正往下哒哒滴着血，只是不知道这血是魔族的还是她的...又或者是其他师兄师姐的？


    “昭愿。”


    大师姐开口唤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道声音了。


    她说：“四师弟废了，二师妹毁容了，三师弟死了。你满意了吗？”


    我将颤抖的左手藏进袖中，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还不够。”


    “大师姐，还远远不够。”


    大师姐突然笑出了声，她朝我走近了一步：“昭愿，你疯了。”


    师尊和徐长老忽然出现在大师姐身后，两人眸色不明。


    “我很清醒。”


    我提剑将魔君护在身后，斩钉截铁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比现在更让我清醒的时刻了。”


    “既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师姐手执本命剑，身上灵力骤然暴涨，她用剑割开掌心大喝：“起阵！”


    山体开始颤抖，以我脚下为圆心，猛然蔓延出繁琐古老的金色阵法纹路，似蚕茧般将整个山头包裹的密不透风。


    周围的一切在鼻息间消散，狂风席卷了一切，阵法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闷响。


    等我再次睁开眼，哪还有什么师姐师尊，空余混沌灰蒙。


    似乎察觉到什么，魔君神色大骇，想将我杀之后快，可阵法禁锢着他半分动弹不得。


    其他魔将情况如出一辙，他们猩红的双眼个个如恶鬼野兽，恨不得啖我血肉。


    我数了数，连魔君算上 21 头，不多也不少。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对着暴怒的魔君笑嘻嘻，伸手抚上昭雪，有些不舍：“是我对不起你。”


    昭雪剑身嗡鸣，似是在宽慰我。


    “去吧。”


    昭雪悬置半空，剑鸣似凤凰泣血，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金色阵法；我紧随其后，散尽骨血让自己成为阵法的一部分。


    我，即是阵眼。


    “疯子！你这个疯子！”


    魔君的声嘶力竭我置若罔闻，静静感受着被烈火煎熬、被撕裂灵魂，感受着自己生命飞速的流逝。


    很久没出声的系统忽道：【恭喜你，任务达成。】


    “也恭喜你。”


    我欣慰闭上眼睛，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古老的法阵光芒大作，再发出一阵高昂的鸣叫后瞬间黯淡，似枯叶般破碎飘散。


    自此，鸿嘉再无魔族作乱，也再无昭愿昭雪。


    *


    听黎最近心绪很不宁。


    明明封魔印被重新修复好，逃出来前来复仇的魔君魔将也被山门的诛魔阵自动诛杀了；二师妹三师弟因为犀莽血相继升阶元婴；四师弟恢复正常还因祸得福修为直逼她这个大师姐。


    明明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可她总觉得少了个什么东西。


    这日无事，听黎漫无目的在山头闲逛，脚下不知不觉走到一处荒废了很久的院落前。


    这是...小师妹的住处。


    她愣了愣，抬步进去。


    这还是赶走小师妹后，第一次踏进这里。


    院落的布置如旧，听黎在院中转了一圈，儿时同小师妹玩闹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暗自笑了笑，推开房门。


    屋里积了不少灰尘，可她并未施展绝尘术，而是快步走向书桌。


    书桌上有东西。


    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六个惟妙惟肖的泥人，听黎轻而易举认了出来，从左到右依次是师尊、她、二师妹、三师弟、四师弟...以及小师妹。


    大家并肩而立手拉着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听黎忽然泪如雨下。


    她好像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


    流明宗听黎，于修真界鸿嘉 256 年冬，飞升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