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嗒”。


    鞋后跟敲击在法院走廊的地面上。


    檀云拿着卷宗推开法庭沉重的木门。


    一眼看见了站在辩护席上的景沁。


    景沁。


    这个名字在檀云舌尖滚过千百遍。


    她们已经三个月没见了——自从檀云接手这个案子，景沁就仿佛人间蒸发，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直到今天，作为被告人的辩护律师，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检察官到了。”法官点头示意。


    檀云快步走到公诉席，将卷宗放在桌上，整理制服衣领时，手指抚过别在领口的检察官徽章。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潜伏的第二十五个年头，从叛逃系统一步步爬到H市检察官的位置。


    “现在开庭。”法槌落下。


    檀云起身，目光扫过被告席上神情紧张的年轻人——张明，铭光集团的中层管理人员，涉嫌金融诈骗和洗钱。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景沁。


    对方正低头整理文件，一丝不苟的盘发，得体修身的黑色西装，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公诉人可以宣读起诉书了。”审判长说。


    “被告人张明，作为铭光投资公司的财务总监，在过去的两年间，通过虚构投资项目、伪造财务报表的方式，非法募集资金超过三亿元……”


    檀云不急不缓地陈述着案情，眼睛却始终盯着景沁。


    她想知道，为什么景沁会接这个案子。


    作为H市最负盛名的刑事辩护律师，景沁一向对经济类案件兴趣缺缺。


    轮到辩护方发言时，景沁优雅起身，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方承认，铭光投资确实存在财务不规范的情况。但我的当事人张明，并非这一行为的主谋或受益者。”


    景沁的声音清晰冷静，“相反，有证据表明，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公司高层利用……”


    檀云眯起眼睛。


    休庭时，檀云在走廊拦住了景沁。


    “谈谈。”


    景沁看了眼手表，“五分钟。”


    “为什么接这个案子？”檀云直截了当。


    景沁挑眉，“檀检察官，这是在以公诉人的身份询问，还是以……老朋友的身份？”


    檀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张明背后是谁。”


    “每个公民都有获得辩护的权利，即使是检察官的‘重点关注对象’。”景沁的语气淡淡。


    “这个案子牵扯太大，我不希望你卷入太深。”檀云压低声音。


    景沁突然笑了，向前一步，靠近檀云耳边，“担心我？”


    她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檀云闻到了景沁身上熟悉的香水味，还是那款“午夜月光”的旧香。


    “我是担心案子。”檀云后退半步。


    “放心，”景沁的眼神锐利起来，


    “我自有分寸。倒是你，檀云，别太相信你手上的那些‘证据’。”


    这句话让檀云眉头一跳。景沁知道什么？


    再次开庭时，景沁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


    “法官大人，我要求提交新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是在受到胁迫的情况下参与这些交易。”


    景沁举起一个U盘，“这里有一段录音，可以证明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是铭光投资的实际控制人——陈默。”


    法庭一片哗然。


    檀云愣住了。陈默？景沁竟然直接指证陈默？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原本希望通过张明这条线，慢慢摸清陈默的犯罪网络，现在景沁这一出，等于直接打草惊蛇。


    更重要的是——陈默是景沁曾经的学弟，也是书中世界原定的男主。按照系统主脑内记录提供的原剧情，景沁应该对陈默抱有好感才对。


    “反对！”檀云站起身，“这份证据不在原先的证据交换清单中，公诉方需要时间核实其真实性。”


    法官推了推眼镜，“辩护律师，你这份证据的来源是？”


    “我的委托人提供的。”景沁坦然回答，“出于安全考虑，我们直到今天才决定提交。”


    檀云紧紧盯着景沁，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景沁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休庭三十分钟，公诉方核实证据。”法槌落下。


    檀云快步走向景沁，拽着她的胳膊来到休息室。


    “你究竟在干什么？”檀云关上门，压低声音质问。


    “做我的工作，”景沁淡定自若整理被拉皱的衣袖，“为我的当事人辩护。”


    “你知道陈默是什么人，直接指控他有多危险？”


    景沁突然笑了，笑容复杂，“檀云，你总是这样，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真相。”她向前一步，


    直视檀云的眼睛，“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知道的比你更多？”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檀云。


    “什么意思？”檀云谨慎询问。


    景沁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了，检察官。该回法庭了。”


    重新开庭后，法官采纳了录音证据，但要求进一步调查核实，案件延期审理。


    檀云站在空荡荡的法庭里，看着景沁整理文件准备离开。


    “今晚老地方喝一杯？”檀云突然问。


    景沁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檀云，我们现在是对手。”


    “下班后就不算。”


    景沁终于转过身，眼神里有檀云读不懂的情绪。


    “还记得大学时我们打的那场模拟法庭吗？”景沁开口。


    檀云点头，作为系统她的记忆清晰如昨。“你赢了。”


    “不，”景沁微笑，“是你赢了。”


    檀云记得，那是两人大四的最后一堂法学实务课。


    景沁代表被告方，她代表公诉方。


    在所有人都认为景沁取得胜利时，檀云却拿出了关键证据，逆转了一番结局。


    是毕业前最受瞩目的一场比赛。


    两人在这场较量中被随机分配了角色，没想到冥冥中也指向了两人今后的路。


    案件的模拟案情是一起商业机密窃取案。


    表面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景沁的“当事人”——一位被控因不满晋升而泄密的高级工程师。


    在整整一周的准备期里，檀云和景沁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在图书馆角落相对而坐，分享资料，却又各自为最终的对抗秘密筹划。


    那时的景沁，已然展现出未来律政女王的锋芒。


    在模拟法庭上，景沁的辩护逻辑缜密。


    层层推进，环环相扣。


    控方证据链上的薄弱环节被她一一击破。


    到了最终陈述前，所有旁观者，包括以严苛著称的客座教授，都认为景沁胜券在握。


    檀云至今仍能回忆起当时法庭模拟教室里的气氛。


    在景沁刚刚做完那堪称完美的结案陈词时，“无罪”的判决几乎征服了观众席上的每位“陪审员”。


    当景沁在对席上，向檀云投来歉意却难掩自信“抱歉，这次是我略胜一筹”的眼神，连法官都即将宣布辩论结束时。


    檀云站了起来。


    “法官阁下，公诉方申请提交一份补充证据。”


    檀云拿出了一份与核心案情无关的某公益活动的长期志愿者名单和经过公证的捐赠记录。


    名单上有被告的名字，而捐赠人，则是声称被窃密的公司最大竞争对手的负责人。


    檀云通过证据，构建了全新的叙事：所谓的“泄密”，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披着“公益”外衣的非法利益输送。


    并非出于个人怨恨，被告可能参与了更高层面的商业斗争。


    这份证据完全跳出了之前的辩论框架，打了景沁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直接证明被告方有罪，但也足以让怀疑的种子在所有人心中疯长。


    最终，模拟法庭还是做出了“证据不足，被告无罪”的判决。


    在檀云看来，那场胜利属于景沁。因为判决结果是“无罪”，这是结果上的胜利，属于辩护律师景沁。


    尽管她最后的奇招扰乱了局面，但景沁凭借之前扎实的攻防，建立起的巨大的优势，让最终的胜利在形式上依旧属于辩护方。


    但在景沁看来，那场胜利却是属于檀云。


    因为她自己只是按照规则，在给定的证据框架内做到了极致。


    而檀云，却跳出了框架，从所有人都忽略的角落找到了破局点。


    这份打破常规思维的魄力在景沁心中，才是真正的“胜利”。


    “为什么提这个？”檀云从回忆中抽身，问道。


    “只是想告诉你，”景沁拎起律所的公文包，向门口走去，“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只会按规矩行事的景沁。”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半侧过头，“八点，老地方。”


    门轻轻关上，檀云独自站在公诉席前，主脑发出警告：“注意，关键人物行为偏离原设定。”


    檀云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明白了景沁提起往事的用意。


    当年的景沁，在规则内做到了完美，却自认为输给了规则外的奇袭。


    而今天的景沁，正是在用她檀云曾经的方式，来回敬她。


    她不是那个只追求程序胜利的律政女王，她也学会了在更广阔的棋盘上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