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鸡蛋饼
作品:《回响之下》 红驼警局二楼 刑事调查组。
午后三点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洒落在每个人身上——实在太让人想睡觉了,尤其对两天只睡了3个小时的刑警们来说。
安月见已经没心思惦记她的喷雾给力不给力了,她觉得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咖啡,而她还在源源不断往里面输送着新鲜血液,啊不,新鲜的黑咖啡。
她喝着今日的第N杯精神刺激剂,看着书面上成堆的报告,觉得组长打的鸡血……啊不,是激励,组长的激励好像也不怎么管用了。
盛苒路过,看着她正抱着超大号咖啡杯发呆,不自禁笑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安月见吞吞吐吐的开口,她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是积攒的疲倦和咖啡因在她体内如火如荼的战斗着,她大脑的闸门在这一瞬被冲垮了。
“为什么组长一定急着查这个内应?我们等不就好了吗?他都寄出了三封快递,也一定会联系我们,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们到时候抓住他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赶在他联系之前查明白呢?”
安月见确实不明白。
盛苒先是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们等就行,他会自动送上门来,但是……”
“这么说吧,”她看着安月见,“假设一周之前这个人来警局,说我知道真相,给你们线索,但是我犯了一点小错误,偷了点东西,组长会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我们太想抓住红驼连环案的凶手了。”安月见吸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组长会敦促检察官和他做交易,将他转成污点证人。”
“是的。”盛苒点头,“交易一旦达成,即使我们以后发现他是内应,他就是一起甚至两起命案的凶手,我们也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交易里必然会有‘免于起诉’一项。他甚至会从警方这里拿到大笔好处,远走高飞。”
“这种事你能接受吗?”
安月见沉默了,她想起了满桌子的照片,想起了和周阙的电话,想起了方楚的录音,“不能。”她缓缓摇头,“我不能。”
血管里的咖啡因终于卷土重来,将疲倦暂时击溃。
她叹口气,喃喃道:“所以组长才要我们再查银脊所有工作人员的档案,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一个也不要放过。”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有点慌乱的探出身向高尚桢的座位看去。
盛苒扑哧笑了,“放心吧,老虎不在家,没听见你的话。”
安月见不好意思的拿咖啡杯挡住脸,“不是牢骚,就是问问。”她看看四周,发现卫其宏站在会议室门口一张凳子上,正伸手去扯烟雾探测器的线。界至野仰头旁观,嘴里还不停嚷嚷:“你麻利点,我都憋两天我,等着抽呢!”
她好奇起来,“组长呢?调查官也不见了。”
盛苒拿起自己的笔记本,“估计组长正在和调查官做工作吧。”
——正在给他洗脑,她暗自嘀咕。
她猜得没错,高组长在楼梯间里,和调查官肩并肩的坐在一起。
坐在最高一节的楼梯上当然不是程宥的选择,他只想在楼梯间里利用太阳光抑制褪黑激素,同时避开一个让他情绪不稳的人。
可没一会,那个最近总让他情绪朝负方向波动的人就大剌剌的拉开楼梯间的门,跑过来拉着他坐下了。
高尚桢看看身边人没有表情的脸孔,又一次读出了其中的烦躁,憋闷,疲倦和焦躁,于是非常非常关心的开了口:“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太好?”
程宥没有看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就在高尚桢自顾自要接下去之前,平静的开了口,“距离上一次休息58小时32分钟。”
这样啊,高尚桢对他表示同情,“是挺长了,不容易。”他真诚的讲,好像罪魁祸首不是自己一样,“不过特种部队几天几夜不睡觉也很正常吧。”
程宥都懒得看这张脸,“这违反人类的生理机能,特种部队也……”他卡了一下,“也不能降神。”
高尚桢稍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也会说笑话了,哈哈哈哈哈,朗基努斯之枪和神降也差不多了吧,哈哈哈哈。”
程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他哈哈傻了,回答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我退役已八年,神降与我无关。”
这句话刚出口,他立刻愣住,手中的矿泉水瓶停在半空。
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我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
高尚桢目光一闪。
八年。
恰恰在银脊血案之后。
他想问,然而目光捕到程宥一刹那的僵硬,涌上喉头的疑问便转了向,“那就更不对了。”他煞有其事的说,“当警察不习惯熬个七天七夜怎么行?”
程宥的脊背稍稍松弛下来,虽然他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但更加完全不想搭理高尚桢,然而刑事组长就这样在旁不出声的看着他,仿佛在提醒他作为一名调查官的职责。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判断力比平时下降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程宥尽力思考对方可能会提出的需求,“如果你需要我再次做环境研判,现在我并不能完全满足你的要求。”
“会犯错!”他加强重音,看向令他犯错的始作俑者。
“不用。”高尚桢挥挥手,潇洒又大方,“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不用再研究环境因素了。”
程宥捏紧的手指和他脑中负责理性运转的齿轮开始同步放缓。
——这么说今日任务结束了,如果没有其他要求,我可以下……
他这边还没运转完,就听到高组长很顺溜的接口,“你需要帮我做其他的事。”
程宥:……
程宥缓缓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天花板。空荡荡的天花板上雪白又安静,没有高尚桢,实在是太美好了。
“如果对案件有帮助,可以。”他忍耐的回答,“什么事?”
高尚桢嗯了一声,“现在还不确定,对了,估计不止一件,有可能两件,也可能三件,更多的话我觉得压力有点大了。”
……也许一件……两件……三件……
齿轮停了一下,随后开始嘎吱嘎吱运行,彼此疯狂咬合,越跑越快。
“什么时候?”程宥平静的问。
他手里的矿泉水瓶慢慢变扁,瓶中水线直线上升。
“还不知道。”高组长轻松的回答,“可能晚上吧,也可能明天中午?明天晚上的话也不太好说,总之不会超过后天中午。”
咔——擦——!
塑料瓶裂了。
水从裂缝挤了出来。
……晚上……明天中午……明天晚上……后天中午……
程宥一节一节扭过脖颈,与高尚桢面对面。
咯咯声里,矿泉水从他指间漏到了地上。
他的拳头慢慢攥起。
这当然不对,不理性,绝对不理性。
可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实在太过可恶,即使是强大的理性程式,也无法将这张脸引出的情绪打包运走,然后彻底销毁。
就不理性了怎么样!
“你……”
然而,就在发生惨剧前的零点一秒,奇迹般的,高组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
“就剩一张了。”他说,递到程宥面前,“我要不给你偷走,就都被那帮小子吃了。”
是一张金黄蓬松的鸡蛋饼。
程宥捏着拳,定在原地。
他看着这张饼。
齿轮又一次停下了。
一切万籁俱寂。
然后,
一台名叫理性的机器重新启动。
——这份食物里含有的白砂糖,全脂牛奶,黄油,植物油,糖脂钠完全超标,不符合健康学……
有个齿轮卡住了。
——虽然它闻起来很香,口感也会很不错……
机器开始自检。
马达全速运转,能量疯狂输出,无数齿轮噶吱嘎吱的齐齐轮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巨大的力道向那个卡住不动的齿轮挤压过去。
——我应该……
——我不应该……
巨大的摩擦声里,一簇火星从齿轮处兹拉窜起。
啪!
先是一个齿轮崩上半空,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接一个的,齿轮卷起火星,四下飞溅。
庞大的轰然运行的机器中,有一个部件悄悄停了下来。
他定在原地,过了良久,接过了他手里的鸡蛋饼。
“谢谢。”
“不过这个不需要。”
他对着一瓶捧到面前的快乐神仙水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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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会议室。
“最后一次复盘,”高尚桢说, “开始。”
即使两天一夜完全没合眼,刑事组长依旧精神勃勃,意气风发,导致组员们都暗自怀疑组长(老大)是不是连灌了十瓶红牛。
他的样子简直比平时还好,眼睛闪闪发亮,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相比之下,坐在他对面的调查官可就糟透了。
领带不见了,西装外套不见了,连万年常在的矿泉水也不见了。
他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托着腮,低垂视线一直落在桌角那只不知何时飞进来的苍蝇上,深灰的眼睛眨也不眨,明明大家都正襟危坐等着组长发言了,他却始终保持着这个“你随意吧你我也随意吧我”的姿势,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然而高尚桢只是笑,直到组员们呆滞的眼神从奇怪的调查官转向奇怪的他,才咳嗽一声,“我们开始吧。”
……最害怕这句了……
卫其宏正在暗自叫苦,高尚桢已点了他的名字,“卫其宏,生还者的资料都对比完没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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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可疑之处没有?”
“据总结,当日银脊赌场,连同东向旅馆内共有客人28人,包括保安在内的赌场工作人员76人,案发时,旅馆和赌场之间的安全门被封闭,所以旅馆内的客人和保安无法进入场内。”
叫苦归叫苦,但是干起正事来,年轻刑警依旧反应奇快,“所以银脊场内有客人18人,各种工作人员41人,据事后统计,客人里有10名死亡,6名被劫持,2人幸存。”
“工作人员死伤比例比较重,当场就有29人死亡,6人因为抢救无效死亡,6人幸存,但是其中两人分别八年里因病或者事故去世,目前仍旧有四人健在。”
虽然很累了,但是听到这里,界至野还是嘿嘿的笑了起来,他在一张打印纸折出的小船里磕烟灰,“八年了还在查,看来中央情报司也不是废物一群哪。”他大放厥词之余,还不忘偷看了一眼程宥。
后者对此毫无反应,还在静静观赏着他的苍蝇。
——调查官果然是站在我们这头哒!
界至野松了口气,又磕了两下烟灰。
高尚桢对他在禁烟区里公然抽烟的行为视若无睹——他已经安排盛苒和安月见出去吃饭兼暂时休息,屋里就剩下几个大老爷们,就忍一忍二手烟吧,老界都快憋疯了。
卫其宏可没老搭档那胆子去拍中情司的老虎屁股,他连忙用力咳嗽两声,希望没电了的调查官忽略这句大逆不道之语。
“……四人里,有两人是女侍者,也就是,呃,兔女郎,还有一个人是临时雇来的小提琴手,还有一人是后勤,根据多年连续观察,他们都被排除在怀疑名单之外。”
高尚桢嗯了一声,“也就是说,我们的凶手兼小偷先生从赌场工作名单上消失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是怎么消失又没有被中情司查到的?老界,说说你的看法。”
啪的一声。
界至野又点燃一支烟,“这个倒不算难。”这位老江湖侃侃而谈,“赌场本来就不合法,银脊在边境上,又这么个级别,那些荷官和安保啊,怎么可能用真实身份?”
“银脊对外是个小滑雪场,登记的工作人员才二十来人,估计就是在旅馆里的那些服务员和厨师。”
“那真正在赌场里干活的,像什么服务员啦清洁工啦,厨房帮忙的又得好几十号人,虽然明面上查不到,内部记录很清楚,中情司也查到了。”
说到这里他在纸船上磕了磕烟灰,停了下来,发现调查官跟只好奇的猫一样还在研究那只苍蝇,老大呢,虽然因为他的话频频点头,眼睛却一秒没从调查官那边收回来,真正用心听讲的也就是他身边这个搭档了。
……懂了,就是让我讲给卫少爷听的。
“可也还有那种日结,拿了钱走人的,说不定就是谁谁老乡或者亲戚,临时过来赚一天外快,这种人老板自己都不一定清楚谁是谁。要真是这种情况,那肯定没登记。”
“现在是知情的死了,没死的也不知情,更别说当晚绝密交易,内部摄像都停了,就算真有这么个临时工,我们也查不到啊。”
卫其宏开始还频频点头,听到这里觉出不对劲了,“界老,不对呀。”他敏锐的点出这段话里的破绽,“这人能画出地图,显然是内部人;而且就像之前你自己说的,这个人在密道里杀人,出来碰到周老板,又把他干掉了,对这些事这么清楚,那肯定不是日结工干的啊。”
他挠挠头,“这里又不对上了。要是长期员工,没理由不在名单上啊,中情司不可能查不到,对不对,组长?”
他求证似的看向高尚桢。
后者总算把视线强行挪开,朝他微微点头。
现在很显然有矛盾的地方。
如果中情司查不到这个人,说明他大概率是偶尔出现的临时工;
可临时工怎么会知道密舱和密道?
他必然是资深员工。
可如果是资深员工,中情司又怎么会对不上号?
卫其宏刚要接上,然后就——
啪!
程宥霍然站起,抓过文件夹,一下拍死了那只苍蝇。
他缓缓坐下,杵着下巴恢复了他的低电模式。
卫其宏傻了。
高尚桢站起身,想把那只苍蝇扫到地下,胳膊都伸出去了,又停下了。
他绕过桌子来到程宥身边,还顺手抽走了界至野的纸船烟缸,将苍蝇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扫入纸船,又将它塞回界至野鼻子底下,然后拉开椅子,拿起程宥的西装,搭上他的胳膊,最后蹲下身,去自下而上看他,声音放得很轻:“要不你休息一下?”
目睹一切的界至野:……老大不对劲。
反应过来的卫其宏:……组长又要让调查官帮忙了。
程宥拿起西装,一边穿一边开口:“最晚不会超过后天中午。”他平静的重复楼梯间里听到的话,“当然做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