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透明人

作品:《死亡回溯后他看得见我

    “什么妖魔鬼怪都给我离岑念兹远远的,通通滚开!不要过来,晦气霉运全散尽,保佑我们岑念兹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长大 ......”


    四周余音绕耳拉扯着大脑,脸上冰凉的水渍感仿佛置身梦境。


    岑念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中见一只手在自己的脸庞游走,脸上湿润的触感愈发清晰,连绵不断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依旧不停。


    许秦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往碗里蘸水朝她脸上抹,嘴里念着话,如同做法般。


    细碎的祷词像蛛丝般缠上神经,眼前这一幕瞬间让岑念兹清醒,睁大双眼盯着她,表情有些木讷,“妈?”


    许秦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倏地加快,语速也跟着急起来,“列祖列宗在上,我们家念兹心善开朗从没做过坏事,就是胆小点,从没给列祖列宗丢过脸。希望各位祖先们保佑岑念兹,帮帮小辈驱驱邪、除除魔......”


    “这是什么?”岑念兹坐起身,朝她碗里那深褐色的水瞥去。


    “柚子叶水,驱魔驱邪用的。”许秦把碗搁在床头柜上,伸手掀她的被子,“快下来,洗洗手。


    岑念兹顶着一脸带着药味的水渍走到卫生间,看着许秦把一锅放凉的柚子叶水往她手上浇。


    “前几天就看你闷闷沉沉的,做事也迟钝,不是磕到脑袋就是撞到膝盖,魂不守舍的。”许秦把剩下的倒进浴缸,又去衣柜翻了套睡衣放在置衣架上,“最后洗洗就好了,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岑念兹抬眸,从镜子里望着站在她身后的妈妈。


    许秦向来强悍,当年为了早产的她剖腹产,疼得脸色发白都没掉过泪,她说:“我的小宝贝终于来到这个世上了该高兴”。


    可那一次,岑念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妈妈和爸爸的声音渐渐入耳,意识才慢慢散去。


    那些嚎啕大哭哽咽渐行渐远,她觉得能安息。


    “咔哒”,浴室门从里面被打开。


    岑念兹带着一身柚子叶的湿气出来,湿漉漉的脚踩着拖鞋,走一步便发出发出“吱呀”一声声响。她拿起书桌上的台历,指尖划过日期,才清晰感知今天不是梦境。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2022年6月1日傍晚,她死了。而此刻,傍晚时分,她竟又站在了这里。


    只是台历上的数字刺得她眼疼:5月25号。离她“死亡”只剩一周时间。


    岑念兹倒在被褥里,枕着火烈鸟抱枕,右手无意识地绕着抱枕的长腿打转。


    为什么是回到这个时候?七天里,她能改变什么?那个奸犯的踪迹,她一无所知,就连模样脑子也是一片模糊,说不个所以然来。


    5


    5月25号她回来了,想到七天后的结局,恐惧像湖水般漫上来,这种预知死期的滋味,实在太糟了。


    眼眶隐隐发烫,她用力眨了眨眼。


    “念兹,岑念兹?”房间外传过来呼唤。


    岑念兹迅速起身跑出去,“爸?你回来啦。”


    “哎,跑这么急。”岑天正在玄关换拖鞋,闻声抬起头咧嘴笑,“好点没?”


    “好很多了,你买了什么?”岑念兹瞥见地上那个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


    “回来遇到你黄阿姨,她给的,跟她打个招呼不?人还没进门呢。”岑天说着打开门。


    岑念兹探头朝外看向隔壁门,果然见到黄阿姨在楼道打电话,手里还捏着钥匙。


    “岑天你嘟囔啥呢?在外面听你一直在讲话。”黄阿姨挂了电话,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头看过来。


    岑念兹笑着挥挥手,“黄阿......”


    “哎?念兹没回来吗?刚就听你喊念兹,我今天都没看见她上下学,还有点不习惯。”黄阿姨匆匆进门,“不和你说了,我儿子等会还要上补习班,我得赶紧做饭。”


    话音刚落,门也跟着关上。


    岑念兹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像是被冻住,大脑里的思绪疯狂乱撞,怎么也抓不住黄阿姨话里的逻辑。


    她明明就站在这里,黄阿姨怎么会看不见?


    “说啥呢?”岑天关上门,却被岑念兹一手隔开,“岑念兹?去哪里,你妈妈马上做好饭了。”


    “五分钟就回来!”岑念兹丢下这句话,转身冲下楼梯。


    刚踩在一楼的水泥地上,双脚愈发软绵绵,差点站不住脚。


    “别跑!”


    一个小男孩猛地冲过来,刹不住脚摔倒在地上,正好撞在她的脚上,岑念兹被他带得踉跄倒地,尾椎骨传来一阵锐痛。


    她吸了口气,伸手去拉小男孩纤细的手腕起身,却怎么也握不起。


    岑念兹怔住,而后又用双手去拉,毫无反应。


    明明握在手上的肉感真真切切,但小男孩丝毫无感。


    “你这孩子!快起来,这么猛冲的等会撞到人怎么办?”一个女人走过来,径直拉起小男孩进去按电梯,仿佛完全没看见地上的岑念兹。


    这个阿姨岑念兹见过几次,就住她楼上。


    看着他们的反应,一个荒谬的念头窜出来:他们好像真的看不到自己,难道我变成了透明人?


    可刚才,她明明能触碰到小男孩的身体......


    电梯门打开了,岑念兹跟进电梯。


    她伸手摁亮8楼的按键,转头观察那对母子。


    两人眼皮都没抬,仿佛那亮起的数字凭空出现。15个数字亮起两个,他们应该只能看到一个。


    她在女人面前挥了挥手,甚至捏了捏小男孩的脸,两人依旧毫无反应。


    “打你屁屁咯?”岑念兹蹲在小男孩身前,手绕在他身后轻轻一拍。


    小男孩没有哭,身体也没因那点力道而前倾。


    岑念兹双手抱臂靠在壁上,透过镜子看到电梯内跳动的数字。


    她伸出手摸向女人的皮包,眼睛紧盯着她的脸,故意提高声音,“偷钱咯偷钱咯?”


    “哇阿姨你好多钱啊,这一百五十的都拿走了哈?”她拉开皮包拉链摸出钱包打开,“身份证也偷了哦,补办起来很麻烦的哦。”


    “叮——”电梯到了。


    女人拉着小男孩走出去,岑念兹心一紧,慌忙把钱包塞回去。


    直到他们关上门,她才停止变成透明人的验证。


    就算是测试,当“小偷”还是会让她心跳加速。


    她重新摁亮电梯,门开的刹那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摁了8楼,电梯却没在8楼停下。


    直到乘着电梯回到家里,岑念兹才慢慢理清,或许有别人在时,自己做的事情不算数,只有独自一人才可以。


    “刚刚跑去哪儿了?就等你开饭。”她刚敲了下门,许秦就打开了门。


    看见到爸妈站在门口瞬间,岑念兹鼻子一酸,猛地扑过去搂住两人的脖子。


    “不委屈啊不委屈。”许秦轻轻拍着她的背,低语。


    他们不明白发生什么,却永远会无条件接住她的情绪。岑念兹心里的酸涩感一下消散。


    就算全世界都看不见她的存在,只要爸爸妈妈能看见就够了。


    清晨六点。


    许秦准时敲响房门,“岑念兹,起床了。”


    半响,床上传来闷闷的一声,“这就起。”


    “快点,时间不等人。”


    岑念兹迷迷糊糊地挤牙膏,看着镜中里的自己,还好,还在。可下一秒,大脑就像被按下关机键,只剩手在机械地动作。


    高考,死亡。


    为什么两件事同时发生。


    先解决奸犯的事?那就会耽误高考,学业事业全偏离轨道。


    先高考?等考完,人也没了,更别提什么学业事业。


    要是解决完奸犯的事却没考上大学,爸妈怕是要轮番拷问,搞不好还得吃顿“柳条焖猪肉”。


    要不告诉爸妈6月1发生的事吧。


    算了。爸妈或许会信,可外人肯定觉得他们全家疯了,毕竟现在,她是个透明人。


    对了,都成透明人了,还要上什么学?


    这么一想,岑念兹漱完口就躺回床上继续睡回笼觉。


    可刚躺下半分钟,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岑念兹?!十分钟过去了还不出来?你要迟到了知不知道。”许秦叉着腰站在门口,气势汹汹。


    “走走走,吃早饭去!”岑念兹鲤鱼打挺跳起来,笑眯眯地推着她往外走。


    差点忘了,爸妈看得见她。保险起见,就算是透明人,这学她还是去吧。


    按照正常事态发生,昨天上午岑念兹在学校身体不适,下午请假回家。


    而刚好她回来,竟变成了透明人。


    在这个世界里,她仍真实存在,却唯独父母可见,旁人既看不见也触不到她。


    而她虽能触碰物体,却无法改变事态走向,这种诡异的状态,让岑念兹困惑不已。


    她漫不经心地穿过穿着蓝领白校服的人群——本该沉浸于属于她的青春热闹,此刻却像隔着层玻璃。


    直到人群间隙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猛地顿住脚步,垂在裤缝边的双手慢慢蜷缩着。


    须臾,她低下头,抬手抵在上扬的嘴唇上。


    砰砰直跳的心脏仿佛带电般直窜四肢,岑念兹紧盯着前方钻进人群,渐渐靠近那个身影。


    在还差两步就能伸手的距离,她猛地停下,改成漫步跟在身后,目光始终没落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停顿犹豫,看似突然,却精准地拿捏角度和速度,娴熟若刻入本能。


    等上到班级时,岑念兹靠在门外,才觉得身上的热度慢慢退了些。


    她侧身透过窗户,视线落在第二组最后的位置。


    片刻后,她轻呼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彼时,预备铃尖锐地充斥着教室,一个人从她身后经过,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衣袖。


    岑念兹抬头,感觉到对方落在身上的视线,等她看过去,他已经径直走到了后排。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训斥声伴随在身后。


    “沈博,你又踩点到,什么时候能早点来?”班主任“老吴头”端着保温杯,腋下夹着本语文书走上讲台,“都快高考了,还没点时间观念。”


    熟悉的感觉渐渐映入脑海。


    她记得高一时,班里同学私下总喜欢叫吴老师“老秃头”。


    字面意思,吴老师已接近退休年纪,相比在校老师他是偏大些,许是带的学生都比较调皮又操碎心,头顶已成“地中海”的模样。


    人真的不能常在背后说他坏话,没多久吴老师就发现了,于是便有了吴老头的名号。


    “吴老师,这叫时间观念强,不多不少正好。”沈博嘴里嚼着面包,含混不清地回话。


    岑念兹抬眼望去,视线本该看正在说话的沈博身上,却毫无征兆和付延铄视线交汇。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似乎要捶破胸膛般,有力而响亮。


    熟悉的脸庞涌上前,回忆突然闪了帧。


    岑念兹微微笑着,他似乎没有变化。


    付延铄靠在椅背上,一手压在课桌上的语文课本上,手指蜷缩着,另一只手被课桌阻挡住,想来是搁在大腿上。


    他望过来的眼睛大而圆,浓眉高鼻脸立体而深邃,微翘的发丝自然垂落在额前,为硬朗轮廓添了几分随性。


    岑念兹总觉得他的长相带着奇妙的反差。微卷的发丝自带蓬松感,眉骨立体眼窝深,西式大双眼皮褶皱清晰,看人时眸光似


    含深情,透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偏偏配着高挺的鼻梁与利落的下颚线,不笑时冷峻严肃的气场自带距离感。


    可爱与棱角在他脸上交织出分明的少年气,这般独特的模样,着实叫人过目难忘。


    眸光相撞的瞬间,岑念兹眼眸倏地移到别处。


    她缓缓走进教室,在心里反复打气:我现在是透明人,他看不见,看不见。


    靠墙的角落空着一个位置,那是她离世前的座位,没想到桌椅没有被搬走。


    岑念兹重新坐回位置上,卸下书包掏出语文课本。


    早读课,朗朗书声如期回响教室。


    霎那间,岑念兹觉得一切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是平常那样。


    以前的早读课,她总不想开口,为了掩耳盗铃,她朗读的声音都无比细小,其实不过是动动嘴皮。


    她的同桌也开不了口,更并不喜欢早读,这时候总在偷偷吃早餐。


    岑念兹侧目看向宁柚。细小的朗读声清晰入耳,不禁有些惊讶,她弯腰侧身往她的抽屉一探。


    果不其然,空空如也。看来是早餐吃完没事干,才乖乖读书的,还以为她转性了。


    早读后是数学课。岑念兹实在不懂,教务主任怎么会这样安排课表,偏要在脑子最混沌的时候,上最烧脑的课。


    她的数学不好,向来在及格线上徘徊,怎么都提不上去,想学却又学不会。撑着脑袋听了半节课,依旧是半懵半懂的状态。


    她换了只手继续支着脑袋,转头,视线扫过旁边。


    付延铄正握着笔,笔尖唰唰地在试卷上舞动。


    岑念兹不由坐直了些。他成绩极好,每科都拔尖,尤其钟爱物理。


    每次大家都听得一脸懵时,唯独他在奋笔疾书,不禁勾起她的好奇心。


    她搬着自己的椅子,穿过第三组同学的座位,悄悄走到他身旁,轻轻放下椅子,岑念兹双手交握着手臂支在他书桌边,不经意抬眼注视着他,抿了抿唇,才看向他的试卷。


    果然,桌上摆着的是物理试卷。她记得这是老师要求后天交的卷子。


    岑念兹抬眸见他的专心。


    电磁学总是更受他的专注。


    即便在数学课上。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渐渐游走,最后低垂着眼落在某一处定住了。


    近距离看,他不笑的时候其实并不难接近,反倒透着点温和。


    岑念兹看得有些出神。他的唇形很独特,上薄下厚,带着光泽的下唇显得肉嘟嘟的。


    她这才想起,刚才他刚喝过水,被水浸润过的嘴唇,看着更显眼了。


    他紧密的唇线微微动了动,岑念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慌乱把头埋进臂弯,闭上眼呼气。


    太明目张胆了,即便知道他看不见,还是忍不住紧张,看来她还没适应透明人的身份。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紧张也可以理解的吧。岑念兹捂着凶猛跳动的心脏,暗暗安慰自己。


    或许,变成透明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臂弯里露出眼睛,耳边清晰地传来笔尖贴着课桌的写字声。


    她没有起身,就保持着枕在手臂上的姿势,睁眼看着。


    映入眼帘的是付延铄的胸膛,只一眼,岑念兹就愣住了,她下意识地垂下眼,身体瞬间僵住,热意隐隐从耳根漫上来。


    她知道这时候该立刻马上移开视线,可透明人的身份给了她莫名的勇气,竟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


    夏天的炎热让每个人身上都渗出薄汗,头顶的吊扇吱呀转动,吹出来的风带着温热,根本驱不散暑气。


    学校的校服料子薄而透,付延铄胸前的布料被汗水浸湿,胸膛的轮廓一览无余,一直绵延到腹部。


    那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的沟壑的肉色肌肤,让岑念兹的目光怎么也挪不开。


    才早上第一节课,怎么流了那么多汗。


    她伸手摸向裤兜,掏出一条汗巾。


    学校没装空调,夏天温度越来越高,许秦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备一条,让她出汗时用。


    岑念兹抿唇,伸手轻轻把汗巾盖在付延铄的腹部。


    她的手搭在汗巾上,能感受到掌心下紧实的质感,随着他呼吸间微微带动腹部起伏。她悄悄抬起指尖,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眸子流转在他的胸口。


    片刻后,似乎鼓足了毕生勇气,岑念兹曲起手臂,头枕在手腕上,搭在他腹部的手探出食指,轻轻点在付延铄湿润的胸膛上。动作很轻,指腹只触到单薄的布料。


    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肌肤了。


    岑念兹的指尖又动了动,戳了戳那结实的胸肌。


    倏地,不知有什么东西一下从指腹下滑过,她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清晰地响在耳边。


    “岑念兹?”


    “嗒、嗒、嗒、嗒、嗒......”


    他手腕上钟表的秒针走动声回荡在两人之间,一时没有人的说话声。


    在那道声音响起的瞬间,岑念兹就迅速低头想抽回手。


    可手腕上的阻力让她顿时生出冷汗。


    她全身松软下来,仿佛只卸了气的气球,不知道随时会飘落在哪。


    她猛地直起身抬头,付延铄的直视让她下意识撇开眼。


    半响,她面朝他。


    他转头望着她。


    两人目光相接。


    “你......你......”怎么看得见我。岑念兹直白对上他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回话,声音却慌乱得说不出更多。


    熟悉的嗓音却在叫她的名字,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可现在她糟糕透了,根本没能和他说上话,就连微笑都挤不出来。


    “谢谢。”付延铄的手放在她刚搭在汗巾的位置,嘴角微微上扬着说。


    谁能想到,大胆一次就被当场抓包。羞耻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岑念兹落魄地搬起椅子,逃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是看不到的吗?这下玩完了。


    她捂着发烫的脸,偷偷侧头看去。


    付延铄正用左手支在耳边。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须臾,岑念兹低眼,才发现原本放在付延铄腹部的那条汗巾,没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