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珠敲打着屋檐，噼里啪啦作响。


    薛晟雪望着庄弥素日里冷静自持的眼神种闪过无助和不知所措。


    *


    薛晟雪前世活着时，很少见到庄弥这样的神情，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分明年龄同她一样，却像个古板的小大人。


    庄明玲和薛明琅将庄弥安排在她身边，一开始五岁的孩童不大能理解“暗卫”的意思，她只知道自己多了一个玩伴。


    庄弥、庄弥、庄弥……


    “陪我荡秋千。”


    “陪我吃糖糕。”


    “陪我看星星。”


    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脑海中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庄弥从不开口说话，一度让薛晟雪觉得庄弥是不是个小哑巴。


    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眨巴眨巴她那双如星如月亮晶晶的黑眸，“那我教你写字吧？”


    “以后你想说什么，就写给我看，我替你去说……”


    庄弥的耳根霎时红了一片，莹润白皙的指尖捏起一块糕点，堵住了薛晟雪的嘴。


    “咕唔？”薛晟雪好险没被噎着，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哑巴想害死她。


    不过嬷嬷做的糕点真好吃呀。


    薛晟雪幼时身边有个做糕点很厉害的嬷嬷，并不是吴嬷嬷，她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长相、声音。


    只记得那位嬷嬷身上的味道，是糕点的甜香混着草药的味道。


    嬷嬷时常抱着奶团子一样的薛晟雪，语气慈爱。


    五岁的薛晟雪歪着头，晃晃悠悠两条肉嘟嘟的腿，问道：“嬷嬷，嬷嬷，你在想什么？”


    阳光的余晖洒落在嬷嬷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上，嬷嬷眯起眼：“想家。”


    “嬷嬷的家在哪？我求娘亲让嬷嬷休息几月！”薛晟雪掰着手指算日子，太长了她会想嬷嬷，太短了也不成，让嬷嬷多休息两日。


    她“哒哒”迈开脚步，从屋中的妆匣子里捧出一些珠玉金银首饰。


    她喜欢嬷嬷，嬷嬷归家定要带足了金银。


    嬷嬷爱怜地用自己的脸贴贴她的脸颊：“回不去啦。”


    嬷嬷替薛晟雪收起那些首饰，笑眯眯道：“和我从前在博物馆里看见的那些古董差不多呢。”


    “博物馆？”


    嬷嬷摸摸她乌黑的头发：“是一个承载岁月痕迹的地方……”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迸发出如琉璃般的色彩：“一个将久远的记忆收藏的地方。”


    嬷嬷很快就去世了，走时嘴角依旧带着笑。


    薛晟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尚且不懂什么叫死亡，什么又是离别，薛明琅告诉她，嬷嬷回家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薛晟雪仍是哭泣，她不知道很远的地方在哪里，不知道去哪里去寻那个抱着她的，笑起来温柔的嬷嬷。


    夜里，庄弥来寻她，照旧陪她看星星。


    星星在天空中，在夜幕里一眨一眨的，薛晟雪红着眼眶，抽噎着。


    半晌，她听见身边的小少年开口了，声音如同山涧中流淌的清泉，玲玲然，琅琅然。


    他牵起她的手指了指高悬点星光，告诉她，每一颗星星都是人们想念之人的眼睛，它们闪烁时，是为了回应思念。


    薛晟雪呆呆地看着庄弥，银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像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原来你会说话啊。”薛晟雪说几个字便抽噎一下，断断续续道。


    庄弥挑眉，忍俊不禁，他转过头，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倒映着薛晟雪的身影，一个哭得鼻尖通红、可怜兮兮的小女郎。


    仿佛有星河落入他的眼睛里，薛生雪落下的泪在湖泊中荡漾开一层层涟漪。


    薛晟雪想，她再也听不见嬷嬷的声音，再也不能吃她做的糕点，再也不能扑进她的怀里撒娇卖乖。


    于是薛晟雪抱住眼前小少年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喊：“那庄弥答应我不许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她不要庄弥变成高悬在夜幕里冷冰冰的星星，看得见却碰不着。


    庄弥抿唇，身体有些僵硬，却没有推开她，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也不离开庄弥。”


    薛晟雪后来将自己的另一只蓝晴色玉镯放入嬷嬷的棺椁中。


    不知道它会不会随着嬷嬷一起，去往那个承载岁月和记忆的地方？


    后来庄弥果然遵循了与她的承诺，她却先一步离开了。


    她也没有变成一颗闪烁的星辰，只能被永远的束缚在自己的身体身边，被驱逐排斥在外。


    庄弥是个小骗子。


    她是个失约者。


    *


    庄明玲给了薛晟雪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镂空透雕蝶花纹鬼工球，花纹纷繁却不乱，由层层叠叠大小不一的同心圆球组成。


    鬼工球的内里是一颗赤红的圆珠，是比玉石更清透，比玛瑙更艳丽的红。


    庄明玲告诉她，当附近有穿越者时，穿越者与她的距离越近，穿越者与身体融合的越差或越被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排斥，且穿越者越信任她，四者达到临界值。


    届时，哪怕穿越者伪装的再好，好到连薛晟雪自己都没有发觉，只要随身携带它，在它的辅助下，穿越者会无所遁形。


    找到穿越者，并告知庄明玲，庄明玲就可以让身体的原主回归本体，或将穿越者的魂灵送回属于他们的世界。


    每找到一个穿越者，庄明玲便会告诉薛晟雪三个她想知道的问题。


    让一切归于伊始，让秩序得到平衡。


    薛巧灵便是第一个。


    于是那天在关押薛大成的柴房。


    薛晟雪看着庄明玲，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现在，对你有价值吗？”


    庄明玲笑了，笑得很是开怀，许久许久以后，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自嘲般的神色。


    “不，你是个威胁。”


    薛晟雪抬眸看着她禁闭的双眼，看着她眼周的一圈疤痕，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唇色。


    “我明白了。”她认真地点点头。


    这样才能确定她往后该筹谋些什么，以及如何交给庄明玲她满意的筹码，继续保持“威胁”。


    *


    永兴坊，薛宅。


    薛巧灵教薛小妹写了一会字，看见周丽娘面色苍白的回了家，手中还捏着两吊钱。


    薛巧灵心中疑惑，转而被周丽娘身后的人影吸引了视线。


    薛大成？


    他没死？


    薛大成跟在周丽娘身边，手中提着肉和一袋糙米。


    薛巧灵忍不住瞪大了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看着薛大成对周丽娘温柔以待，谈吐言行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薛巧灵眸光一闪。


    难道，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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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也被人穿越了？


    可她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脑海中的剧本，原书中并没有这一段剧情啊？


    这个世界现在的穿越者不应该只有女主角和她这位穿书者吗？


    难道是因为她的穿越改变了剧情？这下遭了，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次，那么她拥有的剧本岂不是成了废纸吗？


    那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薛巧灵心中涌起一股莫大的恐慌和无助，如果穿越者越来越多，那她拥有的知识……不……不……绝对不行！


    脑海中的声音催促她赶紧寻找萧衍，得到萧衍的好感。


    她也想啊！可她如今身上没有多少银钱，也没有可以指使的手下，她连萧衍的面都见不到。


    薛巧灵将目光放在薛大成身上，脑海中的声音除了一直给她添乱半点用处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薛大成究竟是被穿了还是改过自新亦或是装装样子。


    她需要钱，需要盟友。


    她一咬牙，走到后院，薛大成正在后院劈柴。


    [我要使用那个道具，不能蛊惑薛老爷和齐夫人那些拥有少量剧情的角色，薛大成这种一两笔带过的炮灰路人总可以吧！]薛巧灵在心中喊了一声。


    她脑海中的声音终于松口了。


    [可以。]


    一瞬间，正在劈柴的薛大成感到脑海中一阵刺痛。


    薛巧灵走到薛大成身边，咬了咬牙：“爹。”


    薛大成停下劈柴的动作，机械般僵硬转过身去，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呆滞。


    薛巧灵放了心，至少不用担心薛大成在此时暴怒的骂她或者打她了。


    “奇变偶不变？”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这个道具的使用次数有限，如果失败或者她的猜想错误，浪费一次机会就太可惜了。


    薛大成张了张嘴，说出了薛巧灵想要的答案。


    薛巧灵盯着薛大成的眼睛，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能找到另一个穿越者做她的盟友……


    呵呵，一个供她随意差遣的“傀儡”。


    她再度发动道具的能力，从此以后，她说的话便是薛大成的第一指令。


    不可忤逆。


    “再次使用系统道具。”她呢喃道。


    薛大成吐出那句阁主告诉他的奇怪口号，随后后劲刺痛了一下，一个针尖大小黑点出现在他的后脖颈中央。


    他无意识地垂下头，听着女童在他面前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


    慢慢吐出两个字：“遵命。”


    薛巧灵放了心，捏着从薛大成那拿到的他私藏的铜钱悄悄摸摸回了屋，一串约摸七八十枚，她用那些钱去买了些布匹的边角料。


    薛大成已经不可能摆脱控制了。


    原来只要与薛晟雪说上两句话，自己在剧本中占据的情节就会变多，就能得到系统道具奖励吗？


    那如果是“女主男主”那些更主要的角色呢，等她得到萧琅的真心，脑海中这个可恶的声音一定不会再敢轻视怠慢她。


    除了绢花，她还要做出香胰子，开成衣铺子，开妆品铺子。


    未来还能给萧郎出谋划策，告诉他怎么制火药……


    萧郎一定会很爱很爱她，她会让萧郎知道自己有多有用，她会与萧郎一生一世一双人。


    薛大成缓过了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啧”了一声。


    “真是……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