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天红第二次见阮烟。


    以她当经纪人这么多年的毒辣眼光来看，阮烟的长相完全不输现在很多的明星艺人。虽然不到那种倾国倾城的明艳妩媚，但至少也算得上端庄温婉。


    当初刚知道迟聿跟她的CP有点小火的苗头的时候，看到助理拿过来的阮烟的照片，赵天红甚至内心第一反应是升腾起来一种吾心甚慰的感觉。


    谁不喜欢看帅哥美女谈恋爱呢？


    她躺在科莫湖的游艇上度假的时候，甚至还美美地想过，等节目结束，如果“烟雨”CP的热度能一直保持得不错的话，可以考虑把阮烟签到自己名下的MCN公司，这样既方便炒CP，又能肥水不流外人田。


    前提是网络上没有突然多出来一堆关于阮烟的黑料。


    刚下了飞机的赵天红顺着助理乔莉发过来的链接随便翻了翻，就瞅到几个圈子里眼熟的恰烂钱的营销号，如出一辙的话术，惯常的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她当下就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阮烟估计是不小心得罪什么人了，或者动了谁的蛋糕。


    打了几个电话后，赵天红摸清楚了这些营销号后面的买家——居然是跟迟聿他们同一档节目的男嘉宾肖辉。


    对于这个肖辉，赵天红唯一的印象就是——是个男的。


    当初看节目组给的台本，一眼扫过去看他是个跟迟聿没什么交集的路人甲，赵天红也就草草过了一遍节目组给的背调资料，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狠角色。


    再一查，嚯，已婚已育还以归国精英单身人设参加恋综也就算了，这人在短视频平台上甚至还经营着一个几万粉丝的不露脸的育儿账号——华清爸爸说故事。


    互联网流量这块的既要又要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不过打个车从机场回到公司的功夫，赵天红就调整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案——放弃跟阮烟的捆绑关系，选择跟肖辉合作。


    她是个每天跟舆论打交道的人，深知在网络世界观众对女性有多么苛刻，对男性就有多么宽容。


    帮助阮烟扭回风评的成本远高于乘着肖辉吹起来的这阵东风做实阮烟水性杨花而迟聿深情错付的成本。


    理想状态是将原来的CP粉全部转换为迟聿的唯粉，顺利的话可以再利用网友的心疼拐过来一批路人粉。再不济，也能为池聿下一部新戏提前做好人设预热。


    本来只是一套熟稔于心的常规公关营销手段，但赵天红忘了迟家小少爷这个最大的变数。


    迟聿这小子，真的动心了。


    原定的翻唱专辑哪里是什么送给粉丝的礼物，里面每一首都是那个小祖宗冒着粉红泡泡的恋爱心事。


    至于阮烟那边的态度，听说节目结束后她就失联了，节目上对迟聿的回应也是Open Ending。


    看来这姑娘是个清醒明白人。


    但现在节目讨论度那么高，天降的流量，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正常人应该都想在这中间捞一波再走吧。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突然蹦出现给迟聿一通洗脑，拉着她们家这个恋爱脑小少爷共沉沦。


    思来想去，赵天红觉得还是得找阮烟当面谈谈探探对方虚实。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施之以利。这些年，她这套丝滑的谈判连招还没有失利过。


    “阮小姐，这家的安吉白茶很是地道，你尝尝。”


    阮烟端起眼前的浅青色茶盏，里面赵天红刚刚给她倒上了七分满的茶汤。


    白茶的口感很好入口，清新醇厚，不带一丝苦涩。


    确实是好茶。


    阮烟双手端杯放下，抬眸对上赵天红的目光，


    “红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从结束节目录制后，迟聿通过各种途径试图联络过她，但是都被她拒绝了。瞅准美国那边的交流分享会作为借口，也确实有那么一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但从节目中抽离出来，自己冷静想了想，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比起纠结那些暧昧情愫里有多少营业或是真心，成年人的世界里最先需要履行的——是契约。


    无论CP最终的走向是BE还是HE，她都有义务配合节目组完成后面的收尾工作，让这段脱轨的生活插曲善始善终。


    一开始，阮烟以为赵天红找自己来是说这个的。但没想到，赵天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我听说，那小子最后一晚准备的压轴节目是钢琴弹唱？”


    阮烟恍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赵天红口中的“那小子”指的是迟聿，而告白夜那晚迟聿的种种行为被定义为——压轴节目。


    阮烟扶住茶盏的两根食指指尖轻微抽搐了两下，嘴角抿了抿，点了点头，


    “嗯，迟聿唱了一首歌。”


    “怎么样？是不是意外还不错？”


    赵天红笑眼盈盈地看着阮烟，随后喝了一口茶叹气道，


    “哎，但是不行啊，现在唱歌这一行更难养活自己。这年头，豪门贵公子哥也不好当哦。”


    “外人只知道他的家庭条件不错，又是家里的独子，以后肯定是能舒舒服服回家继承家业的。但很少有人知道，现在的迟家，真正掌权的是迟聿的姐姐，生意上迟聿连话都插不上。”


    “其实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两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直到迟聿成年，两人的关系突然开始变得微妙起来。那几年迟聿的姐姐为了继承权的事儿闹过几回，刚好那个时候的迟聿吵着要当歌手，还说不靠家里的帮忙，要自己在娱乐圈闯出一番事业来，所以他来我这边也就成了顺手推舟的事儿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迟聿姐姐趁机停了迟聿所有的零花钱来源。可当歌手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名气就算你的歌再好听也只会无人问津。这两年迟聿也没那么犟了，主动选择曲线救国，先演戏攒点粉丝。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在演戏这块确实没有什么天赋，这不，现在就只能家也回不去，事业也熄火的状态”


    阮烟冷不丁被迫听了一段豪门秘辛，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赵天红情绪饱满说得不容置疑，可阮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也说不清，只能继续听下去。


    “不过也算是这小子的韧性打动了老天爷，让他上个节目碰上了你这么个事业上的贵人！”


    赵天红笑着给阮烟面前的茶盏又添了些茶水，


    “迟聿这小子因为跟你的这个CP获得了不少关注度呢。他前两天还跟我说，得紧锣密鼓把翻唱的专辑推出来，也算是回馈给这么多年默默支持他的粉丝的一份礼物了。”


    所以，连唱歌也是为了提前造势吗？


    简艺不是天天说现在内娱的男明星不是在塌房就是在塌房的路上吗？一档节目录完只能算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胆战心惊的日子要一直过到节目顺利播完才算结束。


    像迟聿这么有事业心的，不多见了吧？


    挺好的。


    阮烟掌心贴合上茶盏的外壁，一股暖流从手心缓缓注入身体，这才感觉自己的身子稍微暖和了点。


    “所以，需要我这边做什么吗？”


    赵天红轻抿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茶盏定定地放到眼前的黑桃木茶桌上，


    “您不需要做什么。恰恰相反，我希望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阮小姐这边，可以什么都不做。不参加节目的售后陪看，不发表任何的相关言论。”


    “就像从这个互联网上完全消失了一样。”


    赵天红悠悠补了一句，轻描淡写，不着痕迹。


    这是……要“解绑”？


    这个词是她这两天在简艺的骂骂咧咧中刚学会的。这么眼熟的抹黑操作，对方一看就是圈内人，所以简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迟聿团队想要跟阮烟这个素人解绑。


    今天之所以答应跟赵天红见面，阮烟确实也抱着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心思。


    但现在，所有的答案似乎都昭然若揭了。阮烟咬了咬自己下嘴唇上的死皮，眼神低垂了下来。


    “我听说你开的那个小店最近经营上出现了一些困难。”


    赵天红见阮烟迟迟没有回应，拿出来一张卡从黑桃木桌面的那头缓缓推了过来。


    “这卡里有一些钱，虽然不多，但是解你的燃眉之急应该是够了。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们也是真的想要感谢你之前的帮忙，我们之间还是合作关系，你可以理解为，只是换了另外一种形式而已。”


    阮烟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张黑金的银行卡，头微微偏向一侧轻笑了一声，又很快回转了过来。


    没想到，小时候看烂了的“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偶像剧烂俗剧情就这么水灵灵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突然很好奇这张卡里的金额，身子前倾，小猫探头问道，


    “这里面有多少钱？”


    “五十万。”


    赵天红笑得很是和蔼。


    “哦哦，看来如果我继续缠着迟聿，随随便便一两百万应该没有问题。”


    阮烟不倒翁式地轻轻晃了两下身子，复制粘贴般同样笑眼盈盈看向赵天红。


    “阮小姐，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我想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谈下去了。你很聪明，知道抓住这波流量未来可能获得远超于现在我能给你的这笔。但我想以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提醒你一句，且不说你靠自己单打独斗能不能抓得住这波流量，就算抓住了，是送你去天堂还是地狱，都是个未知数。”


    赵天红抱臂而坐，面容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


    “可如果我不配合，网友的风评瞬息万变，抓不住这一波，后面会是怎么样的走向，对于你们来说也会是个未知数，不是吗？”


    阮烟有样学样地抱臂看向赵天红，也不遑多让。


    “阮小姐，你确定要靠着你自己一个人跟我们的专业团队斗吗？我们可以轻而易举让你的发声无人理睬或是颠倒黑白。”


    赵天红嗤笑一声。


    “我没想过跟任何人斗。这五十万就当我资助迟聿去追寻他的音乐梦想了。”


    阮烟起身，拍了拍黑白格子连衣裙的裙摆，以一种俯视的视角看向赵天红投过来的错愕目光，


    “至于我要不要发声，怎么发声，那是我的自由。普通女孩在网络上的发声也许就像一滴水滴进去了大海里，了无踪迹，但我不会拿我发声的自由来做谈判的筹码。”


    “还有，我想迟聿应该也不想您在背后造谣他跟他姐姐的关系。”


    阮烟挂上斜挎包的细肩带，离开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迟琼姐姐，她很爱自己的弟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