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


    这个词，对陈灵珊来说，很遥远。


    在她的计划里，这是大学毕业上班以后才用得到的东西。


    “怎么，不想去？”


    苏元看她发愣，笑着问。


    “不是……”陈灵珊摇了摇头，有点犹豫，“只是觉得，现在学……是不是太早了点？”


    “早吗？一点都不早。”


    苏元扳着手指，开始一本正经的给她算账。


    “你想想，我们去了江海市，两个学校离得不远，但总不能每次都挤地铁吧？万一你哪天想去海边画画，或者我想带你去吃一家很远的馆子，有车多方便。”


    他停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让她没法拒绝的理由。


    “而且，暑假这么长，总得找点事做。你总不能整个假期都在家，看着那台新钢琴发呆吧？”


    苏元口中的“我们”，“以后”，每个词都带着自然的亲近，说的陈灵珊心里暖洋洋的。


    她看着苏元含笑的眼睛，里面的认真和对未来的安排，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元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第二天，他就拉着陈灵珊，去了市里的“宏达驾校”报了名。


    当陈灵珊把自己的身份证和一沓现金递给工作人员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感觉自从遇到苏元，生活就像脱了轨，朝着一个完全没想过的方向冲了过去，到处都是意外和惊喜。


    这个炎热的夏天，空旷的训练场就成了他俩约会的地方。


    练车的日子，比想的要无聊多了。


    空气里都是汽油味和土味，耳朵边全是发动机的声音和教练的吼声。


    他们的教练，是个嗓门很大的中年大叔，姓李，皮肤晒得黑黑的，胳膊上全是肌肉。


    第一天，李教练就给所有学员一个下马威。


    “都给我听好了！在我车上，没有学霸，没有美女，只有学员！我让你们往东，你们不准往西！让你们打一圈方向盘，多打半圈都给我滚下去！”


    他的声音，隔着车窗都能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同车还有另外两个男生，看到教练这么凶，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陈灵珊更是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第一个上车练习的是苏元。


    李教练坐在副驾驶，一脸不耐烦的讲着起步流程。


    “离合踩到底！挂一档！慢松离合，感觉车身抖了，稳住！右脚跟上油门！”


    苏元不紧不慢的照做。


    他的动作，顺畅的不像第一次开车。


    车子平稳起步，一点都没顿。


    “嗯，还行。”


    李教练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往前开，在前面那个路口掉头。”


    苏元打着方向盘，车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稳稳停在了指定位置。


    整个过程特别顺畅。


    李教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行啊小子，有点天赋。”


    他难得夸了一句，“以前开过车？”


    苏元笑了笑，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正一脸紧张看着他的陈灵珊。


    “没有。”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主要是我女朋友在后面看着，不敢丢脸。”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车里空间就这么点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轰——”


    陈灵珊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她没想到，苏元会在这种场合，当着教练和外人的面，说出这种话。


    另外两个男生愣了一下，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开始小声起哄。


    “哦——原来是嫂子在后面督战啊！”


    “难怪元哥开得这么稳！”


    李教练也瞥了后视镜一眼，看到陈灵珊那张红透了的脸，和他身边苏元那副得意的样子，哼了一声。


    “少贫嘴！开得好也别骄傲！下一个，陈灵珊！”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灵珊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和苏元换了位置。


    坐上驾驶座，握着方向盘，她的手心全是汗，心脏砰砰的乱跳。


    “别紧张，有我呢。”


    苏元在她旁边小声安抚。


    “放松！看前面！想什么呢？”


    李教练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陈灵珊被吼的一个哆嗦，脑子更乱了。


    她学着苏元的样子，踩离合，挂挡，松离合……“砰！”


    车身猛的一震，熄火了。


    “离合松太快了！跟你说了要稳住！猪脑子吗！”


    李教练骂起人来一点不客气。


    陈灵珊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手忙脚乱的重新打火，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车是开动了，却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


    跟苏元刚才的轻松一比，差别太大了。


    接下来的练习，对陈灵珊来说简直太糟糕了。


    尤其是在练习S弯和侧方停车的时候，她总是记不住教练说的那些点。


    “左打死！看左后视镜！角对线了回半圈！”


    “右打一圈零四分之一！你看哪儿呢！线都压了！”


    教练的吼声和压线的报警声，响了一下午。


    到最后，她眼圈都红了，人也蔫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陈灵珊一个人坐在训练场边的树荫下，心情特别差。


    她从小到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件事这么难。


    “怎么了？被骂傻了？”


    苏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递过来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陈灵珊没有接，只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我……是不是很笨？”


    “不笨。”


    苏元在她身边坐下，拧开瓶盖，把水塞到她手里，“你只是没找到窍门。”


    “窍门？”


    陈灵珊不解的抬起头。


    “对。”


    苏元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起来。


    他没有像教练那样，让她去死记那些口诀。


    “你看，S弯的本质，就是两个连着的圆弧。车轮不是直线走的，它有内轮差。你要做的，不是去记教练说的哪个点对哪个线，而是去理解，在转弯的时候，你的车头和车尾，分别在什么样的轨迹上。”


    他一边画着图，一边用她最熟悉的物理和几何道理，向她解释车子运动的逻辑。


    “倒车入库也是一个道理，它就是个简单的几何问题。你看这个角，当你的肩膀和这条线平行的时候，你的车身和库边线就形成了一个三十度的夹角，这时候打死方向，后轮的轨迹正好可以切入库角……”


    苏元的声音不急不缓，很有耐心。


    他把那些复杂的驾驶技巧，拆成了一个个清楚明白的物理模型。


    陈灵珊听入了神。


    她眼中的迷茫和沮丧，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白过来的清亮。


    原来……是这样。


    苏元看她一下明白了的样子，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当当当当！你的专属‘科目二学霸笔记’！”


    陈灵珊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彻底愣住了。


    笔记本上，是苏元用不同颜色的笔，画出的各种项目的分解图。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关键点，都被他用清晰的图和简洁的物理公式标了出来。


    比如，在倒车入库的图旁边，他写着：


    “核心：控制后轮轴心与库角的相对位置，本质为解三角形。”


    在S弯的图旁边，他标注着：


    “关键：感知车身中轴线与弯道中心线的动态关系，将复杂曲线简化为多段圆弧运动。”


    这哪是学车笔记，简直是本物理教材。


    “你……你什么时候做的？”


    陈灵珊的声音都在发颤。


    “昨天晚上啊。”


    苏元说的很轻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陈灵珊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一脸理所当然的男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又酸又胀。


    下午的练习再次开始。


    这一次，陈灵珊像是换了个人。


    她不再紧张的去找教练口中的那些点，而是按照苏元教的方法，去理解车子的运动轨迹。


    她的动作，变得又顺又准。


    S弯，一把通过。


    侧方停车，停得刚刚好。


    倒车入库，稳稳停在了库中央。


    “漂亮！”


    连副驾驶上的李教练，都忍不住叫了声好。


    他惊讶的看着陈灵珊，又看了看后座上正一脸得意看着自己的苏元，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这一下午，李教练的态度，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他不再对着陈灵珊吼，偶尔还会主动提醒两句。


    看向苏元和陈灵珊的眼神，也从开始的严厉，慢慢变成了某种……看热闹的姨妈笑。


    尤其是在一次练习倒库时，陈灵珊因为后视镜角度没调好，车身有些偏。


    她刚想下车调整，苏元却直接从后座探过身子。


    “别动，我来。”


    他的上半身越过座椅，凑到了陈灵珊的旁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他和椅背之间。


    他温热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边。


    陈灵珊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再次烧了起来。


    苏元却像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出手，耐心的帮她调整着后视镜的角度。


    “你看，镜子要往下压一点，能看到后车轮，这样你才能判断车身和线的距离……”


    他的声音很近，很温柔。


    车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