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那句话，带着他一贯三分玩笑七分认真的口气，砸进了陈灵珊混乱的心里。


    赖账？


    她怎么可能赖他的账。


    这辈子，她恐怕都还不清了。


    陈灵珊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坦然的男孩，所有想反抗和拒绝的话，在他那双真诚的眼睛注视下，都说不出口了。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太贵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


    她想说“我不能收”，可身体却很诚实，将那两张薄薄的单据死死攥在了手心。


    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因为他给的，从来都不是一件东西。


    而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她那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值得的。


    最后，陈灵珊在一片混乱中，被苏元半哄半骗的送回了家。


    整个周末，她都过得心神不宁。


    她一会儿会因为那份即将到来的“投资”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一会儿又会无比恐慌和不安，一遍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着该怎么跟父母解释这个“大家伙”的来历。


    周六上午，这份感觉达到了顶点。


    那天，她的父母正好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寿宴，要很晚才回来。


    陈灵珊一个人在家，正心不在焉的做着一套数学卷子，门铃声突然响了。


    她的心猛的一跳，一个预感冒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外站着两个穿蓝色工装的送货师傅，他们身后，是一个用厚纸板和木架固定住的巨大箱子。


    箱子侧面，蓝色的“Roland”标志，刺得她眼睛有点疼。


    来了。


    陈灵珊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她打开门，努力镇定的问：


    “请问找谁？”


    其中一个师傅抹了把汗，对着手里的单子说：


    “您好，是陈灵珊女士家吗？这里有您的一件大件商品，需要签收。”


    “……是。”


    她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那麻烦您开下门，我们帮您搬进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对陈灵珊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那个箱子太大了，几乎堵住了整个楼道。


    两位师傅费了很大的劲，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吭哧吭哧的，才终于把它从狭窄的楼道里，一点点挪进了客厅。


    “姑娘，放哪儿？”


    师傅喘着粗气问。


    陈灵珊看着这个快占了半个客厅的大家伙，脑子一片空白。


    “放……放我房间吧。”


    她指了指自己那间不大的卧室。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挪动。


    当那个巨大的箱子终于在她的书桌旁安顿好时，两位师傅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陈灵珊慌乱的给他们倒了水，又在签收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送走师傅，关上门的瞬间，她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看着房间里那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巨大箱子，心跳得厉害。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箱子前，手有些抖的用小刀划开胶带。


    随着纸板被一层层揭开，一架崭新的白色电钢琴出现在眼前。


    它安安静静的立在那，琴键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防尘罩，和这个小小的房间显得那么不协调。


    陈灵珊感觉自己在做梦。


    喜悦，感动，甜蜜……无数种情绪在她胸口翻滚，最后都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慌乱。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该怎么办？


    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


    等爸妈回来，她又该怎么解释？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台钢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那个她此刻最想念，又最“恨”的名字。


    苏元。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在家干嘛呢？收到什么大家伙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苏元带着笑意的声音。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陈灵珊再也绷不住了。


    委屈、慌乱和被这份重礼压得喘不过气的压力，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和急切。


    “苏元……你赶紧把它退了！”


    “我……我不能收！”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


    电话那头，苏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让她把情绪都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很轻松，却又很坚定的语气，慢慢开口。


    “退不了。”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沉稳，有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送给未来天后的专属武器，哪有收回的道理？”


    陈灵珊的哭声停顿了一下，她愣愣的听着。


    “陈灵珊，你听我说。”


    苏元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还给我，也不是担心你爸妈会说什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像是要把他的想法，再一次刻进她心里。


    “而是想着，怎么用它，写出能惊艳所有人的歌。”


    “你就把它当成一个练习工具，一个帮你实现梦想的伙伴。至于其他的，都交给我。”


    “等你将来开演唱会了，给我留第一排的贵宾席，就算你还清了。怎么样，这笔投资，划算吧？”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把这份沉重的礼物，又一次说成了一场关于梦想的交易。


    陈灵珊握着电话，听着他温柔又霸道的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但这一次，泪水里没有了慌乱，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这个家伙……他总是这样。


    总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不安，然后用最温柔，也最不容置疑的方式，为她解决一切。


    “听话，去试试你的新武器。”


    苏元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点哄劝的意味，“我等着听，你写给我的第一首歌。”


    说完，没等陈灵珊回答，他就干脆的挂了电话。


    陈灵珊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慢慢擦干眼泪，心口那种被惶恐和不安压住的感觉，已经被苏元几句话给吹散了。


    是的，他说得对。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应该做的，是让这份投资，变得物超所值。


    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台崭新的电钢琴前。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揭开了那层薄薄的琴罩。


    八十八个黑白分明的琴键，安静的呈现在她眼前。


    她小心翼翼的在琴凳上坐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把手放在了琴键上。


    指尖碰到琴键，传来一阵微凉细腻的触感。


    她的手指，轻轻落下。


    “叮——”


    一个清亮、饱满的音符，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那音色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比学校音乐教室那台声音发闷的旧琴好听太多了。


    仅仅一个音符，就让陈灵珊的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她闭上了眼睛。


    指尖再次落下。


    一段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旋律，开始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这一次，旋律不再单薄，而是饱满、立体的。


    每一个和弦，都带着丰富的层次；每一次共鸣，都在空气中清晰的震荡。


    这是她的音乐，第一次以它最完美、最动听的姿态，被演奏出来。


    这一刻，陈灵珊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真实的，触碰到了自己的梦想。


    它不再是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再是写在纸上一行行干巴巴的音符。


    它就在她的指尖，随着她的心跳，流淌着，呼吸着，歌唱着。


    而赋予它生命的人，是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