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那句“惨，太惨了！”，在她耳朵里不停打转。


    周围同学的议论声，布告栏上扎眼的黑字，全都虚化成了噪音跟色块。


    她的世界里，就剩下苏元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还有自己心里那股揪紧的羞愧感。


    他是在演。


    他从头到尾都在演！！！


    他不是解释，不是澄清，他是在用一种最张扬最恶劣的方式看她出丑！！！


    看她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是怎么被真正的罪魁祸首耍的团团转！


    一股羞耻跟愤怒混在一起的血气，一下冲上头顶。


    陈灵珊身子猛的一转，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几乎是逃一般的，朝着教室冲过去。


    她不敢再看苏元一眼。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给他一巴掌，又或者，给自己一巴掌。


    苏元看着她狼狈逃走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饵已经放下，鱼也上了钩。


    接下来，只要耐心等着，等她自己把那根刺从喉咙里拔出来。


    ...从布告栏到教室，明明不到一百米，陈灵珊却感觉自己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她脑子里，无数画面跟声音在撞。


    通告上那句受我校某学生唆使的话，死死缠着她。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毫无征兆的，从记忆角落里跳了出来。


    是郭洪涛的声音。


    “吴涛这小子，在外面认识一帮不三不四的人。”


    “...那个带头的黄毛，我肯定没认错！就他！”


    轰隆！


    这两句话，在陈灵珊混乱的脑海中硬生生劈了下来！


    黄毛...吴涛...那个所谓的某学生...所有被她忽略掉的细节，这一刻被硬生生串了起来！


    那条阴暗小巷，那个黄毛混混拙劣的演技，还有吴涛一直以来那恶心的纠缠...一个完整又丑陋的真相链条，一下就在她脑子里拼出了形状！


    她猛的停下脚，站在走廊上，浑身发冷。


    她想起了苏元在布告栏前的表演。


    如果...如果他真是幕后黑手，他看到这份通报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心虚是紧张，是想办法掩盖。


    可他呢？


    他生怕事情闹不大似的咋咋呼呼，把所有人都叫过去，然后站人群中间，指着通报添油加醋的分析案情。


    这哪里像个阴谋败露的罪犯？


    这分明就是个手握真相，等着看仇人笑话的胜利者！


    他在用这种方式，赤裸裸的嘲讽她的愚蠢跟自以为是！


    想通了这点，陈灵珊的心又冷又痛。


    她开始反推。


    吴涛。


    自从苏元成了她同桌，吴涛对她的纠缠就变得更频繁更露骨。


    他对苏元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他有充足的动机去设计这么一出栽赃嫁祸的戏。


    一石二鸟。


    既能抹黑苏元这个情敌，又能让她在他面前丢尽脸面，最好逼得她跟他反目成仇。


    好恶毒的心思！！！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她扶着墙才算站稳。


    接下来几节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老师的讲课声同学的翻书声都离她很远。


    她只是呆呆坐着，脑子里反复回放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她怎么用冰冷的眼神刺伤他。


    怎么用那条三八线羞辱他。


    怎么在他真诚道歉时，还把他跟后排那群龌龊男生划为一类。


    她把他当成一个卑鄙下流又无耻的变态。


    可他...却在默默的，用一件校服给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羞愧。


    她需要一个答案。


    午休铃声一响，陈灵珊就站了起来。


    找到了隔壁班一个学姐。


    那学姐在学生会，性格开朗，跟她关系还算不错。


    “学姐，有点事想问你一下。”


    “就是...咱们学校布告栏上那个通报，你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那个被处理的学生...是谁啊？”


    学姐左右看了一眼，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


    “这事你可别往外说啊。我听学生会主席说的，那个学生是高三四班的吴涛。”


    “吴涛？”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灵珊的心还是直直沉了下去。


    “对啊，”学姐撇撇嘴，一脸不屑，“听说就是他找人去骚扰女生的，手段脏得很。不过谁让他爸是教导主任呢？这事就这么给压下来了，就给了个校内警告，连通报上都不敢点他的名，不然早就该滚蛋了！！！”


    学姐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陈灵珊已经听不见了。


    “吴涛...”


    “他爸是教导主任...”


    她彻底明白了。


    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还把所有怨气都撒在那个无辜的人身上。


    陈灵珊下意识的看向旁边座位。


    苏元还没回来。


    整个下午，陈灵珊都跟行尸走肉一样。


    苏元回来了，跟郭洪涛勾肩搭背吹牛打屁。


    上课时，他趴在桌上听得比谁都认真，偶尔还会因为郭洪涛问了个蠢问题而忍不住笑出声。


    他全程没看过她一眼。


    他这种不作为，反而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剐着陈灵珊的心。


    她宁愿苏元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蠢骂她瞎了眼。


    那样，她心里的愧疚或许还能少一点。


    可他没有。


    他把所有选择权跟判断权都交给了她自己。


    他用他的方式逼着她去亲手揭开自己犯下的愚蠢错误。


    这种诛心的方式，远比任何直接对质都来得更残忍。


    陈灵珊看着苏元的侧脸。


    阳光落在他干净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放学铃声终于响了。


    陈灵珊机械的收拾书包，脑子一片空白。


    她刚背上书包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让她恶心到极点的身影。


    吴涛。


    他就堵在教室前门，脸上还挂着那副自以为是的笑，显然想等她。


    在看到吴涛的那一刻，陈灵珊的眼神一下冷到冰点。


    那是一种彻骨的，毫不掩饰的，混着恶心跟憎恨的厌恶。


    她甚至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转过身，一言不发的朝着教室后门走去。


    经过苏元座位时，她的脚步鬼使神差的顿了下。


    她不经意的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元正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好像没注意到她。


    那一眼很短。


    短到只有一秒。


    眼神里却复杂到没法形容。


    有愧疚跟迷茫，有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但唯独没有了敌意。


    所有的冰冷跟尖刺，都在这一天全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