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浮沉3

作品:《花栖时

    得到了公主殿下的首肯,易宁宁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感觉自己明天就能把户部扒掉一层皮。


    公主殿下看向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褚华芷,前所未有地觉得老老实实的她看起来顺眼多了。


    褚华芷见两人说完了话,着急忙慌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什么都不清楚。”


    公主殿下心里嗤笑一声,道:“你倒是不怕自己的好心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诶,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还了人情而已。”


    一旁的易宁宁见要引火烧身,便明智地理好衣襟出去了,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上。


    褚华芷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比之前更真诚了。


    她推开之前合上的窗,一只手撑着窗框坐了上去。


    褚华芷道:“公主殿下,我可是当真想要道歉的,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变故罢了。”


    想了想,好像觉得自己不够真心似的,又补充道:“我能请您来到这里还全仰仗易工部呢,若非是她给我开了个后门,怕是也没法请您到这里来,不管是请帖还是这个小厅。”


    公主殿下静默不语,她看着褚华芷被框在窗中,背后是一整片银河。


    良久之后,公主殿下正欲开口时,褚华芷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自己袖中摸出一份锦布包住的东西,然后从窗框上下来,走到公主殿下面前,牵起她的手把东西塞了进去。


    公主殿下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亲近的动作,一时之间忘了挣扎,在手上的感觉重新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攥紧了那个小小的礼物。


    “这是……”


    “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公主殿下。”


    周绍兰从未想过,原来礼物是可以塞进别人手里的吗?


    愣了半天才讷讷开口:“可是你把一个赔罪的见面弄成这样,我怎么相信你的心意呢?”


    褚华芷嘴角一勾,又掏出来一封信,双手递上,说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请柬给得急了些,希望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那我能请求公主殿下赏脸与我同游兰夜么?”


    周绍兰接过信封,手摩挲着封口时才回神,看向褚华芷含笑的眼,像是被烫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会在那天前给你回信的。”


    “多谢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从桌后绕出,公主殿下跟在褚华芷旁边,离去。


    走到楼下时有侍者迎上来,向她们解释道易宁宁走了有一会儿了,还交代说两位大人若是担忧此时赶上宵禁,便可以在这里住下。


    “几时了?”


    “回公主殿下,现在已经亥时三刻了。”


    亥时三刻,公主殿下侧头去看褚华芷,自己的车能在宵禁前赶回去,这位还不知是怎么来的。


    褚华芷已经开始和侍者插科打诨了。


    “宵禁我记得是从子时五刻开始到寅时四科结束吧?”


    “是的。”


    “欸,那我在这里住用不用给易宁宁掏钱啊。”


    “您说笑了,我家大人交代过‘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接下来一个月在这里的消费免单了’,所以您也不必担心费用。”


    “哈哈哈哈,那还是免了吧,我走路回去也赶得上宵禁的点。”


    “您……随意。”


    两人一路无话,堪堪走到雀台水榭门口时,公主殿下终于问道:“你当真要走着回去?”


    褚华芷笑道:“那我就当是公主殿下在关心我啦。我能赶上宵禁的。”


    正欲请她和自己共乘的公主殿下闭上了嘴。


    直到那个松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公主殿下放下了帘子。


    轿子缓缓离开。


    公主殿下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块锦布。


    雀台水榭,倒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到了公主府,诸下人点灯烧水,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公主殿下随手把还未拆开的锦布包裹放在前厅的小桌上,下人奉茶上来。


    取出自己收下的那封信,公主殿下思考了一会儿便撕开封口,轻轻抽出里面的一张信纸。


    看了一会儿,公主殿下就要把纸张捏皱了。


    信的内容确实言辞恳切感情真挚,格式也算是工整规范。


    但是,为什么,全文都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把信纸又塞回去,正打算叫人来准备回信的时候,一个墨蓝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厅,恭恭敬敬作请罪样。


    “朝辞?说吧。”


    “禀报公主殿下,属下做事不力,在入城之后便跟散了,随后立马调动周围暗桩,并未立马找到褚大人。请殿下责罚。”


    公主殿下挥了挥手道:“无事,跟不上是正常的,下去吧。”


    “是。”


    朝辞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二日,公主府依然平安无事。


    今日和昨日一样,都是不用上朝的,公主殿下优哉游哉地躺在后花园躺椅上,在树荫下晒太阳。


    “公主殿下!”


    侍女的呼喊打破了难得的闲憩。


    “公主殿下,太子他上门来了要找您,现在正在前厅里,暮娥姑娘已经在招待他了。”


    “嗯,下去吧。”


    公主殿下拂去身上的浮灰,从躺椅上起来去前厅。


    公主殿下甫一进入前厅,就看见在着急踱步的周恒昌。


    见她终于出现了,周恒昌急忙走过去上上下下检视一番确定她身上没有伤口,也不像是被欺负过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后退两步才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去见褚华芷了?”


    “与你何干。”


    公主殿下硬邦邦地说道,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手刚放上小桌就摸到昨天夜里遗留在这里的锦布袋子。


    “你不能跟她走那么近,她虽然无心权力斗争,但是在那将印还没取下来的时候和她关系……”


    “够了,昨日是她做东,在我和易工部之间做个见证人好办事。”


    公主殿下懒得听这些痛陈利害。


    “那你桌子上的是什么,别跟我说是易宁宁给你的,她从来不在事办成之前给好处。”


    见此人喋喋不休,公主殿下攥紧了锦布袋子,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有些硌手。


    “我昨日跟着你的人都向我报告过了。下午去雀台水榭,晚上时易宁宁先出来,然后就只有你们两人在一起,至少有三刻钟。”


    “你!”


    公主殿下向来知道这人总是派人跟着自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而且你知不知道,她的武艺到底有多高。若不是你们才刚见过,难道你以为你的手下能躲过她的手!”


    “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那些在她刚来京城时就按捺不住自己的人为何两天就停手了,因为派出前往她家的密探没一个活到宵禁结束的。”


    “与我何干,我从来不做这么冒进的事。”


    “那你还敢私下里和她见面!”


    周恒昌很生气,且不说公主殿下本就不亲近任何人,这次他亲自上门来说不要和褚华芷走太近居然还被反驳了。


    公主殿下黑得看不见瞳孔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不明白。


    “暮娥,送客。”


    侍女上前,恭恭敬敬地做出请的姿势,确是不容违抗的态度。


    “太子殿下,请吧。”


    又是不欢而散,太子殿下看不清自己妹妹的神色,倒不如说她其实根本就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公主殿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骨头缝里长了出来,像是永远也铲不干净的青苔。


    又是这样,这种说教的语气。


    明明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不是吗,无论是办事还是做人,为什么总要这样子。


    难道一定要踩在所有人上面才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难道一定要……


    “暮娥。”


    “在。”


    “写回帖,就说我有事不能赴约。”


    “是。”


    侍女低头,缓步走出。


    公主殿下坐在自己办事的案几之后,看着被揉皱的信纸,淡淡地叹了口气。


    这里的东西若是自己不下令不会有任何人来收拾,现在还摆着要交的公文,易府的礼单,褚华芷的购买清单,那份请帖和那封昨晚被她随手扔在这里的信封。


    言辞恳切,感情真挚,光是看着就心生欢喜,如何不教人遐想。


    公主殿下无意识地戳着请帖,又开始挑那封信的刺。


    怎么会有人把信件当做请帖来用,光是这个不合格的样式都能让她直接拒绝掉。


    “公主殿下,回帖已经备好了。”


    暮娥奉上公主府字样的帖子,现在只需公主殿下盖上印章便能送出去了。


    “放这里吧,你先出去。”


    “是。”


    暮娥俯首款步退出。


    公主殿下枯坐良久,终究是没有盖上自己的印章。


    七月初六,又是上朝的日子。


    本朝政令向来宽松,且不说只有两个时辰的宵禁,光是上朝都是上三休二,每旬的第一二三和六七八号上朝,若是碰上些节日还依律休沐,就譬如说明天的兰夜。


    公主殿下又是到的很早,她先是在殿外看了很久,确认褚华芷没有比她到的更早才提着衣摆进去。


    今日的朝堂可真是热闹。


    昨天公主殿下向自己在户部的人下了令,通过了易宁宁的拨款申请,今日易宁宁直接向户部发难,质问他们为何要将申请一拖再拖。


    户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几个三四品的小官来来回回地说是易宁宁申请的太晚了,涉及的数额又很大,不能立马做决定。


    朝廷上的人精们比谁都清楚,易宁宁自从把工部洗了一遍之后现在几乎就是她的一言堂,就连她的亲爹都是个摆设,搞得家里鸡犬不宁,易氏的人几乎和她离心,至于剩下的,那全部都是不善言辞的各类工匠,搞工程还在行,搞这些就算了。


    所以干脆把锅都推到易宁宁身上,免得易氏的那些东西再给她说话。


    易宁宁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干脆直接给他们上司扣一个玩忽职守的帽子,说为何不过问这么大的工程,难道不知道每年瓦子那一大片街区里都有相应的修缮工程。


    那些位置更高的人被拉下了水,但是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把这种东西搁置。


    户部侍郎那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说道:“易工部,我可担不起玩忽职守这罪名,瓦子那里人员杂乱,各种规划收税和拨款都得慎之又慎地考虑。若是真出了问题,我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是了,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出错。


    “那你们户部为何昨日通过了我的申请?难道要我今日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说翻新危房还要请过你们这群官老爷吗?


    “我本意也不想为难人,只是你们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寒心,难道可以凭着我资历小就欺负我,好让我夹在你们和平头百姓之间里外不是人?


    “也是,工部在你们眼里就是我易宁宁手里的金砖,自然是没人想帮我,可你们总不能为了拉我下马我就害得百姓们无所栖居吧。”


    易宁宁几乎要声泪俱下。


    朝堂上的人和前天夜里的公主殿下一样不可思议,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人能这么不要脸地卖自己的资历。


    不过嘛,倒也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公主殿下那次是真没的不知道有人会把自己做的好事大书特书用来当谈判的筹码。


    其他人则是想起来了易宁宁走马上任那段时间,在工部里面搞这些小动作弄的人下不来台,最后自己引咎辞职了,没想到过了五六年故技重施,竟然是对着工部外面的自己。


    公主殿下莫名有些想笑。


    说是人精,但是真要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大书特书,还上升到漠视百姓的地步,又都不吭声了。


    估计本意是想给一宁宁一个下马威,只可惜被钻了空子,弄的自己一身腥。


    “易卿。兹事体大,下朝后你来御书房吧。”


    身居最高位的人终于发话了。


    “是。”


    易宁宁躬身道,


    “陛下明察。”


    一出户部搭台,易宁宁唱戏的演出暂时落下了帷幕。


    公主殿下看向褚华芷。


    这位又担任了怎样的角色呢,虽然不发一言,但是她隐隐觉得褚华芷手里可能会有直接把户部剥掉一层皮的证据。


    就凭那一夜她虽然惊讶,但是没对易宁宁的行为有所反感的姿态。


    就在她思考时,褚华芷顺着她的目光露出来一个温和地微笑,张了张嘴。


    公主殿下眯起了眼。


    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下朝之后,果不其然褚华芷也被传唤进了御书房。


    回到了公主府后,公主殿下看见案几上的那件回帖,叹了口气。


    心中有一个回响在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沉湎于虚幻的微笑,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


    又有一个声音像是魔鬼一样幽幽地说道:“那不是很简单吗?只要把她握在手里,不就有永远也花不完的笑容了吗?”


    是了,只要把她握在手里,就会有永远也花不完的微笑。


    只要像之前一样,握住自己想要的一切,不管需要使用怎样的方式。


    亲自找了个信纸,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愿意接受她的邀请。


    仿照着她的信封亲自制作一个,然后装进去。


    “暮娥。”


    “在。”


    “送去将军府,你要亲自交到她手上。”


    “是。”


    太子殿下:乡下来的黄毛?


    公主殿下: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回家去吧!


    监国大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幸好我留有后手


    易宁宁:计划通.jpg,至于回礼……先等到竣工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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