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见生


    “善信何处来”


    “来处来。”


    “何处去”


    “去处去。”


    小道童愣住，只见风尘仆仆的男信徒可能因为旅途劳累所以木着脸，气息有些不稳神色却平淡地与他对答。


    这是什么样的一张脸，小道童很难形容，明明可以称得上明艳的五官，整个人周身却是冷的，潋滟的桃花眼，望过去却平静无波，薄唇，很淡的唇色却很衬他本人的气度，眼尾的小痣，还有.....


    “木常，师傅叫你。”


    道童木常的师兄在远处远远地喊他，木常一拍脑袋，哀号一声。


    “哎哟，好师兄帮帮我。”


    木常蔫头耷脑地与师兄离去，路过偏殿时木常愣住了，那里有一尊早已破损的神像，本慈悲平淡的宝相，此时却看起来格外狰狞，木常看了会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冷战搓着手追上了前面的师兄。


    在无人注视的角落一团金黄色的光晕从破败的神像中飞出，刘木棉似有所感地回头身后却无一物。


    此时殿内只余下刘木棉一人，他绕着殿内一圈，端详神座上的泥塑神像，最终选择在这里停留。


    刘木棉住在西边的厢房里，偶尔会在山上溜达，再往远一点走，半山腰上还有一座寺庙，名无妄寺，刘木棉偶尔会在他们上早课时停留，今天也是。


    左边的容色艳丽的和尚上完早课没走，神色萎靡，右边应该是他师兄长得很周正，小声地劝慰了几句见无果，无奈地摇头离去。


    很快做完早课的和尚一一离去，只剩下殿外看着银杏树发呆的刘木棉与那个神色萎靡的小和尚和端坐在上位的老和尚。


    “师傅，你总说我尘缘未了，早该还俗，可是这世间除了这，还有哪是我的归处。”


    小和尚声音带着些哭腔好看的凤眼眼尾染着绯红，老和尚恍若未闻，只是入定诵经。


    风吹动银杏树，树叶哗哗作响，金色的叶子打着旋落下又被吹远。


    “师傅！我既已出家断无还俗的道理。”


    小和尚语气坚定，甚至有几分赌咒的语气。木鱼声缓缓停下，只见老和尚叹气一声，声音无喜亦无悲


    “施主，你着相了。”


    “师傅！！！！”


    小和尚震惊地叫喊出声，早忘了墙上那句，院中不可高声喧哗。


    刘木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这副情形了，他们也不腻得慌。


    小和尚恶狠狠地回头瞪着他，眼角绯红脸上因为怒气带着红晕活脱脱是一出美人嗔怒的美景，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刘木棉突然来了兴致，缓步走进殿里，与和尚对坐。


    小和尚不知道他要干嘛，老和尚已经又一次开始入定诵经。刘木棉也跟着默念。老和尚诵金刚经，刘木棉诵佛说乐想经。


    小和尚在一旁欲言又止，一会深呼吸一会又愤愤不平。


    刘木棉没有老和尚那种定力，被他烦得不行。


    “你到底要怎样。”


    小和尚没想到他会跟说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反应过来就恶狠狠地盯着他。


    “关你什么事。”


    “唉？你这就不对了，我这是关心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听你俩颠来倒去好几天了，你俩说没烦，我听得都烦了。既然老和尚都劝不动你，不如，让我这个俗世中人听听，说不定见解不一样呢？”


    小和尚几次欲打断他的话，就见刘木棉话锋一转


    “不过，若是我劝得动你，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木棉吊儿郎当地说着，语气也甚是调侃。小和尚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真听进去了，不情不愿地跟她说了。


    不过是老套路，家里三个孩子他老二，老大聪明伶俐精明能干是家里选的继承人，老幺可爱懂事是家里的掌中宝，他不上不下活得像个透明人，没人给过他什么爱，父母之爱，兄弟之爱，都没感受过，只是像个透明人一样在那个家里活着，旁观一家人的幸福。大学毕业就出家了，家里也不管，就当没他这个人。本来都好好的，结果天妒英才他大哥车祸去世，小弟又体弱，家里的生意只能落他身上了，这不催着他还俗回家继承家业。


    “我才不要他们的钱，没人了才想起来我当我是什么？想丢就丢想叫回来就叫回来的狗吗？”


    刘木棉没忍住笑了出来，得了小和尚一个白眼。刘木棉眉毛一挑，手往兜里摸去，抓住烟才想起来这里禁烟。


    无奈地叹气，又转头问他


    “那你喜欢钱吗？”


    小和尚两眼一翻


    “废话，谁不喜欢。”


    刘木棉呵呵一笑缓缓道来


    “文始真人曰：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元此非元。是以善吾道者，即一物中，知天尽神，致命造元。学之，徇异名，析同实。得之，契同实，忘异名。”


    小和尚愣愣地看着她，刘木棉低笑一声又道


    “观道者如观水。以观沼为未足，则之河，之江，之海，曰水至也，殊不知我之津液涎泪皆水。”


    小和尚等她说完瞪她一眼


    “我是佛家人。”


    刘木棉一笑


    “佛道不分家，道理都一样。”


    小和尚还是皱眉，刘木棉叹息一声，谁能想到眼前这美人竟是个木头，摇摇头说


    “好，那我跟你说佛家，既然佛说众生平等，那众爱亦等。你别管她们对你有多少爱，只要是有一点那是跟对你哥你弟平等的爱。”


    小和尚刚要反驳刘木棉一摆手


    “你要反驳什么？是不爱吗？


    刘木棉盯着小和尚紧皱的眉头，望见他眼里的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神色也沉了几分。却仍道


    “如果不爱呢又怎么会生下你呢，你在你母亲肚子里十个月，她要经历产前一切痛苦又要承受人间至痛把你生下来，这一切难道没爱可以吗？你说你像个透明人，可是大少爷，你一切都吃穿用度哪样不是他们挣的钱给你的，还有这小破庙，你真觉得没你父母资助，这庙能维持成这样？”


    刘木棉手里掐着烟蒂指尖碾压，眼神却直视小和尚


    “若真不爱你，大不了随便找个人继承，还轮得着你？”


    小和尚沉默了，刘木棉点燃烟，小和尚刚要呵斥，刘木棉就痞痞地开口道


    ”唉？我赢了，这是我应得的，我就要在这，在你面前，抽这根烟。“


    小和尚虽然愤怒却没法反驳，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老和尚只是诵经，仿佛这殿里根本没有刘木棉和小和尚两人。


    刘木棉的烟燃到一半，弹掉烟灰，刘木棉痞气地笑着看着小和尚


    ”你尘缘未了，凡心未断，你为何还在这。“


    随手在小和尚面前的地上按灭那根烟，刘木棉猛然靠近小和尚


    ”你该还俗了，少爷。“


    言罢，刘木棉并未管小和尚是什么反应，口念道茫茫而无知乎，心傥傥而无羁乎，物迭迭而无非乎。施施然离去。


    等刘木棉离开寺庙，老和尚终于停止诵经，平静地说道


    ”施主，你佛缘已断，该下山去了。“


    刘木棉又在山上待了几天，只是再未见过那个小和尚，大殿地上还隐约能看到他按灭烟头的痕迹，有和尚眼含不满地看着他，刘木棉尴尬地笑着，捐了些香火钱。


    太亏了，早知道不装了。


    刘木棉又待了几天才下山，下山时，刘木棉又去看了那棵银杏树，风吹过银杏树唰唰作响，一团光晕飞入刘木棉胸前的玉坠中，刘木棉指尖拂过玉坠纹路，那里除了一开始的一轮弯月又多了一片银杏叶。


    与住持告别后，下山时刘木棉收到一封短信，只有短短四个字。


    “雏鸟归巢”


    刘木棉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继续下山，到山脚时。刘木棉抬头遥望，双手合十对着山行礼。你要问他在拜什么？总之不是山上那些泥塑神像。


    十月中旬，s市这座城市已经准备好迎接冬天。


    冷冽的寒风吹进刘木棉的衣袖，他张开双臂拥抱这股寒风，脚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看着这座城市在夜间一点一点活起来，耳边仿佛能听到人声鼎沸，刘木棉突然觉得有些怀念。


    如果今天不是他决定去死的日子那就更好了，不过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很适合去死。低笑几声，算是打趣自己，准备再看一眼这世间就走时，天台的门被粗暴地踹开。


    “刘木棉，你让我好找啊！！！！”


    刘木棉转头看见了刚蓄发的小和尚，半年没见，头发却只留起一点，寸头，很适合他。没有回答他，脚步刚要往前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拉住。


    小和尚好看的脸因为惊吓染上红晕，拉住人之后又因为怒意显得更艳丽了


    “你听到没有，那天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为什么又要寻死！！！！”


    刘木棉皱眉甩开他的手，太过用力差点把自己甩下去，小和尚一下子搂住他的腿，怕他跳下去，还死死贴在他腿上，见刘木棉只是沉默的垂眸看着他，好看的桃花眼瞪起，烦躁的开口


    “你说话啊！！！”


    刘木棉叹气


    “你到底要怎样，看不出来我在忙吗？”


    “这算什么忙啊！！！！！”


    “忙着找死不行啊！”


    刘木棉一吼两个人都愣住了，小和尚气笑了，战战兢兢地爬上来站到刘木棉旁边


    “好啊，那我也跟你一起，我下去继续找你辩经。”


    刘木棉冷冷地望着他，知道他情绪不对但是现在他没这个心情安抚他，只是冷冷地质问他


    “你到底要干嘛。”


    少爷一时竟哽咽，脸色因为寒冷和惧意变得苍白，眼尾却红红的，硬邦邦地开口


    “你少管”


    两人相顾无言，刘木棉看着小和尚那张好看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心怎么也硬不起来，无奈地扶着额头，语气柔和地问


    “你来这里干嘛？调查我？”


    小和尚用手擦掉眼角的眼泪，硬邦邦地刚想怼回去，看到刘木棉柔和的神情，一下子更委屈了


    “公司聚会，今天我正式接任公司，聚会的时候看到你感觉和眼熟就追过来了。”


    刘木棉坐到天台的边缘，仰着头看他


    “啊.....那现在不能叫你小师傅了，得叫少爷了。”


    没理会人的调笑，小和尚颤颤巍巍地坐下。两人又沉默了下来。两人一起坐在顶楼望着下面的万家灯火，少爷一开始只是小声抽噎很快变成崩溃地大哭，一边哭一边抱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是抽空分出一点爱给我.....我就……我就……”


    刘木棉冷笑一声，呼出一口冷气。


    真贪心啊，居然想要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


    少爷脸上有些挂不住，哭着把眼泪鼻涕全蹭到他身上。


    刘木棉真的无语了，作势要拉他跳，小少爷吓得鬼哭狼嚎抱着他，颤颤巍巍地被刘木棉扯下来。


    刘木棉笑得不行，好半天才缓过来。掐着他的下巴把人脸抬起来，露出眼眶发红的一张脸


    “你刚刚上去不是挺能耐吗？怎么怕了？”


    少爷扭脸挣开他的手，刘木棉注视着他，很奇怪，刘木棉本人并不是这样的性格，但是对这个人总是会忍不住暴露出更真实的情绪变化。


    被刘木棉看得发毛，少爷眼眶红红地瞪着他


    “那你呢，怎么又不忙了”


    刘木棉今天突然不想死了，但还是要逗他


    “被你打扰了兴致，下回再死”


    “你！”


    刘木棉突然双手捧着他的脸


    “你记住，你父母都是烂人，这个世界也烂透了，你要是选择当好人，就等着被这个操蛋得世界干翻吧。”


    在他还愣着的时候，刘木棉已经离去，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刘木棉停下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的时候记得享受啊，小少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回头，刘木棉背着他挥手离去。


    走出大厦刘木棉才反应过来又忘了问他名字，耸了耸肩，转身走进人头攒动的街头。


    只是连刘木棉也没注意到，胸口玉牌上那片银杏叶正发出浅淡的光芒，随后又重归平静。


    刘木棉和少爷的故事开始了，我也第一次开始认真的写一篇文，感谢你的观看，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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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