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各个角落都长满了人。


    阵法师站成两排，握着羽毛笔和手札，神情介于紧张和渴望之间。


    他们无不目光炯炯地盯着厄洛斯泽，似乎迫切地想从他身上学到东西。


    方岁大脑经过短暂的空白后，开始飞速地转动。


    怎样才能帮到厄洛斯泽呢？


    原主身份低微，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而四周都是守卫，他连刑台都无法靠近。


    正在他沉思时，一道高亢的声音从主审台传了出来——


    “厄洛斯泽大人，我并不想与你作对，确实想不到办法才来请教，你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说话的人大概就是那位‘光之大陆最强阵法师’。


    “你再不松口，那就别怪我们继续了！”没得到回复，阵法师恼羞成怒，“最后一道刑罚名为锁魂钉。由陨铁、亡魂骨粉、暗影水晶混合锻造。敲进你的骨头，血肉会像瞬间凝固一样剧痛。哪怕是你厄洛斯泽，也绝对没尝过这种滋味！”


    方岁听得心惊胆战。


    厄洛斯泽只是自愈能力强，不是不会死。他本来伤势就没痊愈，还很多天没有进食。要是再经历一遭‘锁魂钉’，会不会真的就......


    方岁深深泄气，敲敲系统，问：“你既然自称金手指，除了卖萌和当百度百科，还有没有其他功能？”


    【有是有，我有个商城，可以用好感度换道具。但我现在等级太低，没办法解锁QAQ】


    游戏商城是个好东西！


    方岁眼睛一亮，连忙又问：“怎样才能升级？”


    【神魂。】


    方岁愣了一下，正想问神魂是什么，那行刑人却已经把刑具抬出来。


    七根铁黑色的钉子静静躺在托盘，反射着淬毒的芒光。


    行刑人抓起铁锤掂了掂，捏着钉子，比在厄洛斯泽的肩胛骨，要看就要狠狠锤下去——


    方岁顾不上系统，连忙高声打断他们：“等等！”


    霎时，无数双眼睛看向了他，连厄洛斯泽也缓缓睁开暗红的眼眸。


    方岁心跳如鼓，用力地攥住手指。他这一声纯粹是条件反射，但事已既此……


    他面向主审台，说：“父亲，我想做这道锁魂钉。”


    他看不清主审台里面的模样。只听到苍老严厉的声音呵斥：“胡闹。”


    普普通通老头音，还没有主角吓人。


    “您是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对我做了什么。”方岁抬起下巴，露出泛青的脖子，委屈地说，“我差点死在他手里。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报复回来，您就答应我吧。”


    话音刚落，方岁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道很强烈地被注视感。


    冰冷淡漠，仿佛要刮掉他一层皮。


    方岁硬挺着没动。


    主审台沉默许久，不知在讨论什么，片刻，一道轻佻的青年音从中响起——


    “弟弟，既然你这么要求，七根锁魂钉就拜托你了。”


    方岁松了一口气，站上血腥滔天的刑台。


    厄洛斯泽伤得很重，指甲被全部拔掉，糜烂的血肉还在流血。多处伤口露出森白的骨头，左边眼睛还被锐器捣碎。


    方岁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浑身都疼。


    大概怕犯人的惨叫惊吓‘贵人’，刑台周围套了个噤声阵法，只要小心一点，他们就听不到这里的对话。


    方岁小声开口：“厄洛斯泽，你还醒着吗？”


    厄洛斯泽没有理他。


    方岁继续说：“我知道你能听到，你那么强大，那么厉害，肯定没有晕过去。”


    他拎起雷霆之锤，压低声音：“我会用共享魔法承担一半伤害，但你不能露出破绽。刚才什么反应，现在就得什么反应，明白了吗？”


    ‘共享魔法’是低阶魔法，但没什么人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担伤害。


    但这已经是方岁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厄洛斯泽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沉沉地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方岁太紧张了，没看出来。他抓着锤子的手微微泛白，不断地调整呼吸频率，说：“那我开始了。”


    当——’


    钉子散发一道金光，魄钉入骨。


    剧烈的疼痛像一把斧头，狠狠地劈在方岁的脑仁。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痛！！


    好痛！！！


    他扶住桌子，稳住身形，背对主审台，不让他们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还有六根针，他不能露出破绽。


    海纳德公爵并不反对有人亲近厄洛斯泽。


    恰恰相反，他做梦都希望亲信成为厄洛斯泽的朋友，这样就能帮他要到神级阵法、法器。


    但是原主憎恶厄洛斯泽，突然亲近不符合逻辑。


    不符合逻辑的人，是会被当成恶魔附身，一把火烧死的。


    厄洛斯泽一眼不眨地盯着方岁，眼瞳极深，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灵魂。


    方岁缓过劲儿，攥紧了锤子，开口：“你还好吗？还有六根，我要继续了。”


    厄洛斯泽沉了一下眼皮，掩住眼底的异样。


    ......


    六根锁魂钉入体，方岁已经满手是血。


    他梦游一样离开刑台，来到无人在意的角落，顺着石壁滑坐在地。


    真的好疼啊啊啊啊！！


    锁魂钉已经是最后一道刑罚。


    地牢一片寂静。


    厄洛斯泽不怕疼，也不会死。所有刑罚用完，依旧一声不吭，不愿意为他们制作神级阵。


    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主审台的老人身上。


    海纳德公爵满头银发束得整整齐齐，连眉毛都是白色的。他不苟言笑，神情严肃，似乎在做艰难的决定。


    半晌，他皱眉，深深吐了一口气，说：“厄洛斯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方岁抬起苍白的脸。


    他也很好奇主角想要什么。


    “我可以给你，神魂。”


    霎时，一片喧哗。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海纳德家族的旁系。他们认为神魂应该有他们一份，此时很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远古流传下来的神魂！用一次少一次，竟然说给就给，他凭什么！！”


    “那有什么办法？厄洛斯泽除了神魂什么都不要，多少年都过来了。”


    “难怪厄洛斯泽早早升到高阶魔法师，要是我拥有这么多神魂，我也可以！”


    “嘿！马杰里！你要能制作出神级阵法，又扛住所有酷刑，公爵大人说不定也会分你一团神魂。”


    ......


    方岁听完他们的对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他依稀记得，系统升级的条件就是这个。


    ......竟然是如此稀缺的东西！这个游戏到底想闹哪样！


    公爵没再废话，从空间宝石取出一团璀璨的光团，往厄洛斯泽的方向推了推。


    厄洛斯泽终于有了反应。


    他沉寂地望着这团光晕，眼底印出光晕，竟显出几分圣洁。


    时间仿若停止。


    不知过去多久，冷淡的嗓音缓缓响起：“.....给我。”


    方岁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耳朵敏感地抖动了一下。


    他第一次听到主角的声音，比他想象中还要冷，像初春溪边透着霜雪的青石。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还是海纳德公爵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难掩激动：“快！光明阵法，拿给他看！”


    这位光之大陆‘最强’阵法师狠狠抖了一下，不顾形象地从主审台跳下来，掏出一块黄色晶石，飞速送到厄洛斯泽面前。


    所有人都站起来，面色涨红，眼神专注——他们即将见证神级阵法的诞生！


    而那群围观学习的阵法师，更是早早准备好卷册笔记，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阵法师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你、你看看，可以改动哪里？”


    厄洛斯泽接过阵法石，黄光闪过，小型阵法在石头上方转动。


    他静静地看了五秒，轻描淡写地抹去所有纹路。


    阵法师瞪大了眼睛：“你——”


    他压下火气，继续说：“我们研究了整整五年，全都不能用吗？”


    厄洛斯泽没回答他，眼底闪过一丝红光，细碎的符文在石头上方翻滚交错，不到十分钟，新的阵法成型。


    晶石闪烁不止，倏地爆发出一道璀璨的金光，天地似乎有感，形成了巨大的云卷。


    所有人心神一震。


    神级阵法诞生了！


    天才阵法师五年都没研究出神级阵法，厄洛斯泽却仅仅用了10分钟......


    海纳德公爵大笑起来：“好！好！成了！不愧是恶魔之子！”


    达成目的，这群人高高兴兴地离开。


    ......


    地牢一片死寂。


    厄洛斯泽倚坐在墙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光。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要不是胸口还有细微的起伏，恍惚让人觉得已经死了。


    方岁心脏极轻地抽了一下，小心翼翼走过去，低声呼唤：“厄洛斯泽......”


    声音撞击在空荡的地牢中，发出一点回响，又被黑暗吞噬。


    这种感觉有点难受，方岁用力地攥了一下指尖，把自己抽离出莫名其妙的情绪，然后从空间取出一瓶特效药水。


    光之大陆每个人都有空间宝石，用来装放物品。魔法等级越高，空间的体积越大。原主的随行空间只有一点点，勉勉强强装下一瓶特效药。


    但是......


    方岁扫向厄洛斯泽。


    他伤得这么重，一瓶可能不够啊。


    方岁打算先处理比较严重的伤口。


    他拧开盖子，沾上棉花，轻轻地点在厄洛斯泽的侧颈。清苦的青草气息夹杂着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伤口依然触目惊心，但好在不会继续流血了。


    方岁松了一口气。


    他换了团棉花，准备继续上药，手腕突然一疼。


    厄洛斯泽再次抓住了他。


    方岁：“......”


    这个画面怎么这么熟悉呢？


    方岁木然地抬头，果然对上一双淡漠冰冷的红眸。


    他没有挣扎，解释道：“我帮你上药。”


    厄洛斯泽没有松开，但也不像昨天那样拧断他的手。他静静地注视着方岁，眼底盈满一团银色的月光。


    要是平时，这样的眼神其实是很吓人的。


    因为看起来更冷了。


    但刚刚经历过酷刑，厄洛斯泽的身体非常虚弱，于是这个模样就显得有些......脆弱。


    方岁的声音更缓了：“我会帮助你的，相信我一次，好吗？”


    厄洛斯泽沉了一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当方岁以为这次又要无疾而终时，一股大力将他掀翻在地，厄洛斯泽再次以一种侵/略性极强的姿势压了上来。


    方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珠，什么脆弱、可怜，全都抛之脑后了。


    又又来！


    上上次，掐他脖子。


    上次，拿刀吓唬他。


    这次，想干什么？


    方岁想推开他，但主角身上到处都是伤，碰哪都不忍心。他只好攥着手指，尽量平静地说：“你不放心可以继续用回溯魔法，药没问题。”


    让他完成一下任务会掉块肉么！


    厄洛斯泽垂眸，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他的侧颈。


    然后。


    一口咬了上去。


    方岁：“......”


    一股酥麻直接从头皮炸开。


    方岁再顾不上他的伤口，立刻抵住他的肩膀往外推，哆哆嗦嗦地开口：“你在干、干什么！！”


    “你不是要帮助我吗。”厄洛斯泽不容置疑地抓住他的手，压在头顶。冷调的嗓音在耳侧沉沉响起，“我正在接受你的治疗。”


    “等等，什么治疗......啊！”


    尖锐的虎牙刺破肌肤，源源不断地吮吸血液。


    方岁再也说不出话，满脑子只有三个字：好奇怪！！


    浅金色的头发和漆黑的发丝交错缠绕在一起，温热的呼吸吐在敏感脆弱的脖颈。血肉、骨髓、灵魂，仿佛被一股强烈的吸力往外拽。酥酥麻麻中又带着些许疼痛。


    方岁下意识抓住厄洛斯泽的衣服，喘息都带着极重的哭腔，开口：“放、放开我.....”


    厄洛斯泽可能聋了，毫无反应。


    一团颤巍巍的金光附在厄洛斯泽的伤口，逐渐织出血肉，排出光明锁魂钉。


    与此同时，系统音在脑中响起——


    [叮咚！]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碎片1：给主角上药！]


    [任务奖励：碎片1（1/3）！]


    [请玩家继续努力~撒花撒花~]


    方岁眼瞳极轻地颤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


    这也算上药？


    方岁觉得自己三观都要碎掉了。


    ......


    不知过去多久，厄洛斯泽终于放开了他。


    银白色的月光从唯一的窗户射入，将屋内分割成阴暗两面。方岁坐在光里，厄洛斯泽藏于黑暗中。


    两人默默对峙着。


    方岁捂着脖子，对上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磕磕绊绊道：“一般来说，我们会对救命恩人说一声谢谢。而不是用‘杀意满满’这种不知感恩的眼神看着他。”


    厄洛斯泽：“......”